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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轮换着骑那匹黑麒麟,一路风尘仆仆,衣袍上的尘土结了层硬壳。又走了一天一夜,总算撞见个尚有烟火气的驿站,土坯墙虽塌了半边,檐下却还挂着褪色的驿旗。韩世忠摸出仅剩的几锭碎银,向驿卒雇了头瘦骡子,那牲口骨瘦嶙峋,时不时的吱吖乱叫,似在抱怨这乱世的苦。

“如今连匹像样的马都寻不到了。” 成闵牵着骡子缰绳,手掌捋着粗糙的鬃毛,声音里裹着叹息,“这一路过来,金兵烧杀抢掠的痕迹随处可见,好好的中原大地,竟成了这般模样。”

韩世忠望着驿站墙角堆着的破甲,清了清嗓子开口:“我离东京前,李纲大人还上书,说要即刻加固黄河防线。可奏疏刚递上去,就被贬去了扬州。真不知他若见了眼下这光景,心里是何等滋味。”

“良辰兄。” 成闵忽然转头,眼中带着笑,却笑得有些涩,“还记得吗?当年跟着王禀大帅时,咱们有三万弟兄;擒方腊那阵,就给了八百;守滑州时好不容易凑齐五千,如今…… 就剩你我两个。” 说罢他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鄙野里淹没,倒比哭还让人心里发堵。

韩世忠也跟着笑起来,笑声里同样裹着苦楚:“韩某这些年,大小仗打了上百场,从没败过,却反倒越混越不济。你说说,这世道是不是颠倒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当年的征战西夏谈到如今的女真困局,倒把旅途的疲惫驱散了大半。走着走着,前方地平线上渐渐耸起一道黑影,遥看过去认清了是 “大名府” 的门额,青砖砌的高墙在正午的烈日下格外壮观。

“来者何人?” 城楼上传来守军的喝问。

韩世忠抬手托出怀中的调令与御旨,高声道:“前军统制韩世忠,同副将成闵,前来报到!”

城门 “吱呀” 开了道缝,一名卫兵提着刀跑出来。韩世忠展开御旨,黄绸上的朱印格外分明。卫兵凑近端详半晌,又抬头核对了调令上的笔迹,才朝城楼上高喊:“验过了!属实!”

话音未落,厚重的城门缓缓洞开,门轴转动的声响像老牛在喘。“将军一路辛苦。” 卫兵抱拳躬身,“请即刻往府衙,与知府大人会面。”

韩世忠点点头,拍了拍成闵的胳膊,两人牵着马与骡子,踏着城门内的石板路往里走,身后的城门又缓缓合上,似要把乱世的风雨暂时挡在外面。

大名府府衙后堂,描金屏风上人影晃动,八仙桌上的酱肘子冒着热气,酒壶里的烧酒漾着澄澈光泽。成闵左手抓着炊饼,右手往嘴里扒拉着炖肉,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两颗核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仿佛几辈子没沾过荤腥。

韩世忠坐在旁侧,手在膝头攥了攥,对着上首的赵野与王渊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笑。

“韩统制舟车劳顿,在下有失远迎。” 赵野拱手,带起些微酒香,语气倒还算温和。

“无碍…… 无碍。” 韩世忠声音有些发紧,眼角瞥见成闵正把半块炊饼往菜汤里蘸,急得用脚在桌下悄悄一踢,并“咳咳!” 两声提醒。

成闵嘴里还塞着吃食,被踢得一哆嗦,抬眼撞见韩世忠沉下来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失体统,慌忙把炊饼往碗里一放,脊背挺得笔直,只是嘴角还挂着点油星子。

“下官麾下将领出身草莽,未受礼法教诲,” 韩世忠连忙欠身行礼道:“唐突了两位大人,还望恕罪。”

成闵 “腾” 地站起来,双手不知往哪儿放,胡乱作了个揖,膝盖却 “咚” 地磕在砖地上,竟行起了跪拜礼,声音含混得像嘴里还嚼着东西:“望二位大人恕罪……”

王渊本端着酒杯,见他这模样,像被石子砸了的水缸,“噗” 地喷出声来,酒液溅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赵野忙瞥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用袖子挡着嘴才没笑出声。

韩世忠赶紧伸手把成闵拽上座位,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又不是见大帅,哪用行这大礼?”

成闵脸涨得通红,脖子都赤了,双手在身侧绞成一团,重新坐定时,脸上挤出几分憨憨的笑,眼神却瞟着桌上的酒肉,活像只惦记骨头的狗。

“快吃吧。” 王渊抹了把嘴,把笑劲压下去,指着盘子道,“一路上定是饿坏了,到了这儿便是自家人,不用拘束。”

“正是。” 赵野拎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往成闵碗里一放,骨头上的酱汁溅了些在桌面上,“将军饭量大是好事,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哎呦,多谢大人!” 成闵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尴尬了,抓起鸡腿就往嘴里送,咔嚓一声咬断了骨头,吃得比先前更欢实了。

韩世忠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再看看赵野与王渊脸上不仅没有嫌恶,反倒带着几分江湖人的爽快,紧绷的肩膀才渐渐松了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烧酒入喉,带着股烈劲,倒把一路的风尘都熨帖了几分。

酒过三巡,韩世忠放下酒杯,趁着酒意凑近赵野身侧说道:“赵大人,下官进城时瞧了瞧城防,墙体倒是坚固,设施也还算齐整。只是金人攻城器械厉害,下官在东京时,曾得李纲大人指点,懂了些布防的法子,或可让大名府再无惧那金狗袭扰。”

王渊眼睛一亮,也往前凑了凑:“哦?愿闻其详。”

“首先得号召百姓组民兵,” 韩世忠屈指算着,摇头晃脑地说道:“派一万人绕城楼挖壕沟,再调一万人修瓮城,城中多收滚石、火油……”

“韩将军。” 赵野忽然抬手,指尖捻着胡须,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不是此法不妥,只是大名府连妇孺算上,军民也不足十万人。这般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府库实在支应不起啊。”

韩世忠一愣,随即抚掌笑道:“嗐,瞧我这记性,净搬李纲大人的《御戎五策》了。”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卷文书,油纸包得严实,“这是下官带的抄本,两位大人可拿去细看。至于大名府的布置,不急,不急。”

赵野接过文书,眼光在封皮上端详:“韩将军的见识,赵某信得过。只是大名府守军不过五千,城防之事,眼下确不急切。” 他抬眼望向窗外,日暮余晖撒亮青砖黑瓦,“金人既已北撤,我等也不必过于忧心,先歇几日。两位将军不妨在城里走走,熟悉熟悉情形。”

王渊忽然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力道不轻:“我这五千将士,就交与韩将军调遣了。”

韩世忠一怔,酒杯差点脱手:“王将军这话…… 所谓何意啊?”

“哈哈哈,倒忘了说。” 王渊笑得爽朗,“今日早些时候,东京军令已到,调我带领先锋军去镇守赵州。良臣兄已至,正好交接。”

韩世忠恍然,拱手道:“原来如此,韩某定不辱命。”

饭后,成闵随侍从去布置居所,韩世忠与赵、王两位大人继续饮酒,酒气上头,三人闲聊起来,韩世忠说着东京守城时的惊险,赵野插几句政务,王渊则拍着大腿讲些战场趣闻,侍从将烛火点亮,不知攀谈多少时许,谯楼竟敲过三更,这才各自起身,带着几分酒意回房歇息,帐内只剩残烛摇曳,映着案上凉透的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