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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政一路逃往开封,昼夜不息,星夜驰骋。那匹战马早已力竭,终于在一处荒坡口吐白沫倒毙,他便弃了马徒步狂奔。脚掌磨穿了,血与泥黏成一片,路上捡些带肉的碎骨残骸,囫囵嚼下,喉头被刺得生疼;渴了便捧起坑洼里的污水,混着马粪与草屑一饮而尽。这般奔逃了七天七夜,他眼里只剩开封城的方向,身子早已如风中枯草。

这日天降瓢泼大雨,雨丝密如银线,抽打着窗棂噼啪作响。种师道坐在榻上,背脊佝偻,枯瘦的身躯再无当年立马横枪的挺拔。他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正是弟弟种师中所写,案上还歪歪斜斜叠着七八封,烛火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映出眼底深藏的浑浊。亲卫唐迎推门进来,雨水顺着衣袍下摆淌了一地:“大帅,门外有人求见。”

种师道抬起头,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老夫乏了,有事明日再说。”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 “咚” 地撞在门槛上,直挺挺栽了进来。那人破衣烂衫沾满泥污,头发纠结如枯草,满脸血痕与尘土,正是张思政。唐迎慌忙俯身去扶,种师道先是一愣,眯起眼仔细瞧了瞧,猛地惊厥起身,“怎么是你?”

“大帅……” 张思政喉头滚动,艰难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种师道连忙唤人取来清水,亲自喂他喝了两口,又将他扶到自己榻上。

“前线如何了?师中呢?” 种师道抓住他的手腕,急切追问。

“回大帅……” 张思政喘着粗气,枯柴般的手死死拉住种师道的臂膀,“西军两万弟兄…… 只剩我一个了……” 话音刚落,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种师道如遭雷击,呆立原地,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没听懂这短短一句话。片刻后,他竟 “哇” 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张思政的身上。剧烈的咳嗽让他佝偻如虾,浑身剧烈晃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快请兴济先生!” 唐迎对着屋外高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炷香功夫,兴济先生便冒雨赶来,青布袍湿透了也顾不上。慕楚与三七连忙将种师道和张思政分别安置妥当,兴济先生给种师道诊脉,手指搭在他腕上片刻,便朝唐迎招招手,提笔写下药方,低声道:“大帅积劳成疾,肺腑已亏,这方子能暂稳元气,但若痊愈……” 他没再往下说。

唐迎接过药方揣入怀中,又问:“那这位将军呢?”

兴济先生瞥了眼榻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张思政,淡淡道:“在下只医尚有生机之人。他这般已是油尽灯枯,何必白费力气。”

“先生,总得试试才知道。” 唐迎急道,“万一能救呢?”

“贤侄不必多言。” 兴济先生收拾药箱,“此人若有造化,可请宫中太医看看,在下无能为力。”

这时慕楚悄悄走到张思政榻前,伸手搭在他腕上,片刻后,望向唐迎轻轻摇了摇头。兴济先生叹了口气,告辞离去,种师道缓缓醒转,目光落在地上的张思政身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唐迎连忙上前搀扶。他刚坐稳,便见张思政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顺着满是污垢的鬓角滚落,随后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便再无动静,仿佛只是累极了睡去。

“大帅,他是……” 唐迎轻声问道。

“张思政,” 种师道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是我弟弟帐下的裨将。”

翌日早朝,赵桓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见武将列中少了一人,便问:“种爱卿今日怎的没来?”

身旁太监躬身回道:“回陛下,种大帅昨夜染了急病,怕是难以上朝了。”

“哦?” 赵桓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那便让御膳房送些果品过去,也算朕的心意。” 他顿了顿,又问,“众卿可有事上奏么?”

“陛下!” 太学生陈东排开众人,从文官列中迈步而出,“臣闻昨日有信使自前线奔还,种师中将军所率西军,尚未抵达太原,竟已被金人尽数屠戮,两万将士无一生还!”

赵桓听闻猛地拍案,玉圭跳起寸许,龙椅扶手被震得嗡嗡响:“他不是说定解太原之围的吗?何人报来?朕怎未收到军情?”

“据说是种师中将军帐下一名裨将,” 陈东朗声道,“只是那人昨日已毙于种大帅府中,临死前未能写下片言只语。”

赵桓侧头看向身旁太监:“可有此事?”

那太监身子一缩,压低了声音回禀:“奴才尚未听闻,不过今早刚收到太原急报 —— 姚古将军所部未能通过榆次,已然溃散,主将姚古率残部逃亡至盘陀。”

这时吏部侍郎李若水从文官班中走出:“圣上,我军拒交三镇,又遣兵驰援,此事必已激怒金国。依臣之见,当立即遣使赴燕京,再……”

赵桓猛地抬起手掌,止住了他的话头。随即沉默下来,目光直直地盯着阶下金砖,眼神空洞得如同失了魂,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陛下,” 陈东打破寂静上前一步,高声道,“以臣之见,眼下尚有一人可解太原之围!”

赵桓缓缓抬起眼,眼神茫然如雾中观花,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人?”

“李纲!” 陈东字字铿锵,回荡在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