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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裹着寒气,张俊穿着青灰战铠,脚步急促往军营去,甲叶碰撞的脆响在空街上荡开,每一步都透着不容耽搁的沉郁。刘光世跟在后面,眉峰紧拧,脚步磨磨蹭蹭,终于忍不住追上前:“白天刚把金贼打退,怎么夜里就要撤去台州?这时候走,不是白守了?”

张俊脚步没停,声音冷得像带了霜:“白日仗刚收兵,宫里的圣旨就到了,圣上定是早有算计。”

“那明州怎么办?” 刘光世眼睛瞪圆,语气里满是错愕,“为何偏去台州?难不成……”

“他在海上待不住了。” 张俊猛地驻足,转身时抬手按了按腰间佩刀,眼底藏着无奈,“出发前他还说,要我死守阵地,如今看来,他要的不是城池,是让我带兵马沿海保他随时登岸。”

刘光世咽了口唾沫,语气发颤:“这才在海上漂了一天…… 就熬不住了?”

张俊没接话,只望向城头飘着的 “宋” 字旗,风扯着旗帜,簌簌作响。沉默片刻,他忽然看向刘光世:“你带淮西军留下守明州,可行?”

“我?” 刘光世往后缩了缩,脸色霎时淡了几分,手指抠着腰带,“我手下的兵,多是刚募的,没打过几场硬仗……”

“按李纲大人的《御戎五策》布防,多堆滚木礌石,收集全城的火油,派斥候在城外盯着金贼动向,守住城不难。” 张俊的语气斩钉截铁,伸手拍了拍刘光世的肩,力道带着托付的重,“你只需撑住,如有金兵围城,斥候会去台州与我汇报,援兵立马就来,若此安排,可有难处?”

刘光世后背早浸了汗,衣衫贴在身上发黏。他张了张嘴想推脱,见张俊眼神定得像铁,终究把话咽回去,声音发虚:“没…… 没难处,末将定守住明州。”

“当心些,这里就托给你了。” 张俊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进了军营。不多时,营中响起集结号角,两万将士整队出发,马蹄声压得极低,渐渐隐入往台州的夜色里。刘光世站在原地,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直到只剩寒风卷着落叶,才重重叹口气,转身往城头去。

金兵大营里,此刻更是闹得鸡飞狗跳。昨日在明州吃了亏,兀术憋着火,下令手下往周边村镇劫掠,想靠 “以战养战” 补粮草。可江南百姓偏不似别处怯懦,金兵刚进村镇,就有农户操着柴刀、木叉冲上来,哪怕被砍倒,也拽着金兵的腿不让走;实在护不住的粮食、财物,要么一把火烧了,要么扔进河里,浓烟裹着焦糊味,飘得到处都是。

几个提着半袋米的兵卒瘸着腿往回跑,甲胄上沾着血污,嘴里骂骂咧咧:“这群南蛮子疯了!宁愿烧粮,也不给咱们留一口!”

“可不,眼下不仅粮食凑不齐,我们都被激民捅死了,你看我这脚丫子。”旁边的金兵指着受伤的脚指头说道。

兀术坐在主帐里,听着外面的吵嚷,脸色越来越沉。他原以为江南富庶,粮草随手就能拿到,如今却连肚子都填不饱,金银财宝虽多,可毕竟不能填肚子,况且士兵们带着行军也是负担,将士们的怨气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不等宋军来打,队伍先散了。

这时,两个卫兵押着个穿短褂的汉子进来,汉子双手被绑,脸色蜡黄,嘴唇冻得青紫,一进帐就 “噗通” 跪倒,膝盖打颤。“大王,这人说曾给赵构修过海船,还说赵构昨夜就出海了!” 卫兵高声回话。

兀术猛地拍向桌案,案上的酒壶翻倒,酒液泼了满桌。他起身走到汉子面前,手按在弯刀柄上,声音里满是暴怒:“赵构真出海了?敢说半句瞎话,定让你死无全尸!”

“上、上国大王,小的句句是真!” 汉子磕着头,声音结结巴巴,“昨夜小的亲眼见的,皇上带着大臣们坐海船出了港,如今…… 如今该还在东海飘着。”

“那你为何不在明州,反倒在这里?” 兀术眯起眼,满是怀疑。

“小的本是余姚渔民,给皇上修完船,城里没事做,就想回村歇几天,没承想…… 没承想遇上大王的人。” 汉子急得快哭了,额头磕得通红。

兀术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不似说谎,才不耐烦地挥手:“滚吧!留着你没用!”

“大王,这就放了他?” 旁边的卫兵愣了愣,悄悄比了个斩首的手势。

“放他走!” 兀术瞪了卫兵一眼,语气冰冷,“杀了他,往后谁还敢给咱们报信?这点道理都不懂?”

卫兵连忙躬身:“大王英明!” 说罢拽着汉子的胳膊拖出帐,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滚!再让老子见着,砍了你的脑袋!” 汉子连滚带爬窜出营门,转眼就没了影。

次日清晨,金兵在周边海港搜了个遍,总共征来上百艘船。可兀术一看,脸色瞬间铁黑 —— 哪有什么大船,全是些渔船、小货船,船板上补丁摞补丁,有的桅杆还歪着,最大的一艘也只能容下三十来人。

“大王,真没找着像样的!想来是赵构出海时,把能走的大船都带走了。” 一个谋士凑上前低声说,“这些船里,不少是弟兄们连夜修的,虽小但快!赵构的海船大,走不快,咱们驾小船肯定能追上。”

兀术蹲下身,手指敲了敲船板,沉声道:“马匹带不上船,所有人在岸边扎营看守,别让宋军偷了去。” 他起身问,“算算一艘船能载多少人?”

“回大王,约莫二十来个,多了船撑不住。” 谋士连忙答。

“一共多少艘?”

“一百八十多艘。”

兀术在心里默算片刻,声音斩钉截铁:“调三千步兵,分乘这些船!务必追上赵构,把他抓回来!”

“遵令!” 谋士高声应下,转身去传命令。金兵们涌着往船上挤,有的扛着长枪,有的拎着发霉的干粮,船板被踩得 “咯吱” 响。

兀术痴痴站在岸边,忧愁逐渐聚拢在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