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末,寒风冰雨将楚州军营浸透,韩世忠提着酒壶,郁郁寡欢的坐在交椅上,案前的请战奏疏已积了三封,却都没能送出。不久,帐外传来亲兵通报:“将军,鄂州岳将军麾下韩靖统领与岳云公子求见!”韩世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挥手道:“快请!”
岳云和韩靖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岳云刚要行礼,便被韩世忠一把拉住:“鹏举的儿子,不必多礼!你们此来,是为我私动兵之事吧?”他语气虽冲,眼底却已没了前日的暴戾——三日夜的冷静,已让他明白私自出兵的后果。
韩靖上前一步,躬身道:“韩将军明鉴。我家将军得知您上书受挫,正欲私战,日夜难安。如今朝廷视岳、韩两军为眼中钉,您若出兵,秦桧必以‘抗旨’为由削您兵权,甚至株连将士;我军困守鄂州,亦无力驰援,届时不仅北伐无望,两支劲旅都要毁于一旦!”
岳云亦附和:“韩伯父,我爹让我带话,‘忍一时非怯,待时变则功成’。如今背嵬军已练至精锐,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只待金人毁约,咱们便有了出兵的由头!”韩世忠沉默着走到帐外,望着演武场上列队的将士,他们甲胄上的霜气尚未消散,却个个目光如炬。良久,他长叹一声:“放心吧,我听鹏举的。但这口屈辱气,总得找个地方出!”
帐内温酒时,韩世忠无意间问起韩靖的籍贯,听闻是“永兴军路延安府”,当即拍案大笑:“巧了!我亦是延安府人氏!当年方腊起义,我便是从延安府起兵前去平叛的!”这话让韩靖心头一动,斟酌着问道:“在此之前,末将曾听闻韩将军参与过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不知您是否认识一位林灵素先生的弟子,名唤依依的姑娘?小侄受故人所托,寻她多年。”
“依依?”韩世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神霄派的姑娘?她如今就在临安,与内子梁红玉作伴呢!刘豫当政初期,林灵素坐下的两位弟子就流落到了镇江,可惜林道长已经仙逝,他们无处投奔,韩某就暂且将他们安顿了!”韩靖闻言,激动得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都晃出了酒液:“真的?多谢将军!总算有了姑娘的下落!”
岳云在旁补充:“与韩统领来的路上还听闻,当年神霄派另有一位叫唐迎的前辈,如今也在刘锜麾下的八字军任职,驻守庐州呢!”
韩世忠听闻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悲痛,脸上忍不住地微笑,但泪水也似乎充满眼眶:“唐迎!我还以为他被金兵游骑杀害!没想到他竟在八字军中!真是苍天有眼,保我兄弟活命啊。”
“韩大帅,末将在泾原军时与唐兄有过一面之缘,万没想到竟有如此缘分。”韩靖说道。
他看向韩靖,眼中满是亲近:“以后别叫大帅了,你我同姓同乡,又同为寻友奔波,更有这般缘分,不如结拜为兄弟,如何?”
韩靖又惊又喜,当即躬身应道:“能与将军结拜,是小人的福分!”
韩世忠喜出望外,亲自在帐内摆上香案,韩世忠年长为兄,韩靖为弟,二人对天盟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共扶宋室,共抗金贼!”岳云在旁见证,心中亦是热血沸腾。
次日送别岳云和韩靖后,便陆续有朝廷的太监前来唤他入宫,韩世忠不堪其扰便传令“闭门谢客”,连赵构派来的“御宴赴临安”的旨意都婉拒了,只递上一封书信,称“中原未复,何颜受赏”。赵构览信后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秦桧得知后,嘀咕道:“韩世忠倒是会装腔作势,待料理了岳飞,再寻他的晦气不迟。”
十一月初,最后一批金使带着首批纳贡的银绢启程北返,秦桧亲往淮河渡口送行。正当他陪着张通古登船时,远处水面突然传来震天的鼓声——韩世忠率八千水军列阵淮河,战船旌旗招展,将士们披甲持刃,齐声呐喊:“恭送金使!”声浪震得河水泛起涟漪,金使的随从们吓得脸色煞白。
张通古当即脸色一沉,看向秦桧:“秦相,这是何意?莫非大宋要毁约?”秦桧连忙上前,对着韩世忠的战船高声呵斥:“韩世忠!金使返程,你带军在此作甚?还不快撤!”韩世忠站在旗舰船头,一身银甲在阳光下耀眼,他没有理会秦桧,只是目光如鹰隼般凝视着船上的张通古,良久才缓缓抬手,示意水军收阵。
战船缓缓退去时,韩世忠的目光扫过秦桧,那眼神里的鄙夷与愤怒,让秦桧心头一寒。待金使的船只驶远,秦桧才敢对着韩世忠的背影怒喝:“韩世忠!你这是欺君罔上!我定要奏明陛下!”韩世忠却早已带着水军离去,只留下满河的水汽与秦桧的气急败坏。
返回楚州军营后,韩世忠召来联络官,递去一封密信:“转交给鄂州的岳飞将军,金人虽退,却在淮河沿岸留了不少细作。我已命人严密监视,若有异动,即刻互通消息。”他顿了顿,又道,“告诉韩靖统领,依依姑娘在临安有红玉照拂,无需担忧。”
鄂州中军帐内,岳飞读罢密信,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岳云凑过来道:“爹,韩伯父这招淮河扬威,真是大快人心!”岳飞点头道:“良臣兄虽刚烈,却有分寸。这既是震慑金人,也是给朝廷提个醒——我大宋将士,未惧金贼!”他转身看向舆图,指尖点在商州:“传令张宪,加强商州方向的侦察,完颜兀术在中都整军,恐有异动。”
上京的冬雪初降时,完颜兀术收到了张通古关于“韩世忠淮河施威”的事情。他气得怒吼:“韩世忠匹夫之勇!还是这么阴险狡诈,敢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可是不知怎地,愤怒过头竟开始潸然泪下,黄天荡的阴云又笼罩在了心头,他心里也知道,只要韩世忠在,长江就过不去,他也不敢去......
临安城内,梁红玉正在府中与依依闲话,谈及韩世忠淮河施威之事,依依放下茶盏,轻声道:“韩将军虽解了一时之气,却也让秦桧更加忌惮。我刚刚在皇城外听闻秦桧已在暗中搜罗岳、韩两军的‘罪证’。”梁红玉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点了点头:“我已让夫君多加提防,只是岳飞将军远在鄂州,怕是难以周全……”窗外的寒风敲打着窗棂,如同一曲悲凉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