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竟轮不到洛衔烛。
三宗弟子们刚从胎衣里挣扎出来,就听到这样的大瓜,当即一片哗然。
无数道探究的视线射向江问樵。
江少主只觉吐出的血都更加苦涩,愈发无地自容,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他现在无法调动灵力。
别说“钻地缝”,连轻功也运不起来。
江守拙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水镜前的修士们也在同步吃瓜:
——“‘废了’的意思是?”
——“江少主修为尽失?怎么可能,在幻境中死亡代价有这么大?”
——“会不会还和他腹中胎儿有关啊?”
一位从‘武斗环节’提前退赛的散修,摇头道:“哎,多行不义必自毙,贪图一时风流,脚踏两条船,果然报应在自己身上!”
这人既是感慨江问樵的境遇,也是忏悔自己当初不该色迷心窍,听了谢夙和木语柔的蛊惑,竟妄想轻薄仙子,结果弄得自己狼狈退赛。
但旁人不知道他是知情人,还热心科普:
——“风流?那你可说错了,兄台,你还不知道吧,江少主不能人事!”
——“????”
有人神神秘秘地:
——“云锦城那边早就传遍喽,说这位江公子啊,不行!”
也有人脑回路不知怎么接上的:
——“哦哦!难怪他大肚子啊!”
.
江问樵度秒如年时,终于有人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别跑!魔头,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那是一道清亮的童音。
众人循声望去,竟看见半个熟悉的瘦小身影——
蛮蛮半个身子露出来,另半边身体则被高墙挡住。
但从姿势可以看出,她似乎高举着一把匕首或者断剑,正刺入什么人身体里。
有人反应过来:“魔头……是刑隐吗?”
桑拢月当机立断运起“一步乾坤”,几个起落,就掠至那高墙之前。
果然看到蛮蛮正将一柄匕首狠狠刺入刑隐后背。
她个子矮,刑隐一动,她整个人便被吊起,却仍死死握住刀柄,嘶声喊道:“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哈哈哈哈哈……”刑隐的笑声虚弱了很多,却依旧阴冷,“你爹爹不是叫你忘记仇恨,永远不要报仇吗?”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侧,正要动作——
桑拢月便豁然拔出背后重剑!
体内仙魔之气奔涌,尽数灌注于重剑之中,轰然斩向高墙!
整面墙壁应声坍塌。
碎石纷飞中,桑拢月剑招连发,道道剑气交织成网,将蛮蛮护得严严实实。
碎裂的砖石便尽数砸在刑隐身上。
透过飞扬的尘土,众人终于看到全貌:
蛮蛮双手握着匕首,站在一旁剧烈地喘息。
刑隐被砸在砖墙之下,却还伸出一只手,死死握住芙娘的。
而骸娘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竟一夕之间瘪成了一张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皮。
这使得她看起来不像之前那般巨大。
“难怪没看到骸娘!”
“肚子瘪了,是法力用尽的状态,看来那巨大的幻境,暂时耗尽了她体内魔气。”
“桑姑娘,趁现在,杀了他!”
“不错!如今只有你还能调动灵力……”
“那化神期的魔头,任由法力被骸娘吸干,方才暂时落了下风。
趁着骸娘没恢复,快杀了他们!否则我们没人是刑隐的对手!”
三宗长老都在高声提点。
桑拢月视线扫过处于昏迷状态的骸娘,才看向刑隐。
大魔头被压在碎石之下,法力尽失、动弹不得,表情却丝毫不见狼狈。
他甚至还冲桑拢月勾唇笑了一下。
然后用唇语说:
“杀了我,放了她。”
“你知道的,与她无关。”
众人见她迟迟不动手,还以为桑拢月年纪小,不敢杀人,纷纷激动游说:
“此时不可妇人之仁!”
“你现在不杀他,等他恢复,便会杀你——”
可话还没说完,桑拢月便单手挥起重剑——
下一刻,血溅当场!
原来魔族的血,竟也是红的。
蛮蛮仍保持着持刀站立的姿势,被兜头溅了一身猩红。
她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大仇得报太激动,怔了一瞬,才猛地放声大哭:
“爹,娘,阿婆,你们的仇……”
余下的话语,却被四周轰然响起的喝彩盖过:
“桑姑娘胆识过人!我等心服!”
“道心坚定,果决如斯,实乃我辈楷模!”
水镜前就没那么客气:
——“这桑拢月小小年纪,手段如此狠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魔修!”
——“不杀,你们说她妇人之仁,杀了,又骂她狠辣,呵呵。”
——“正道就该比邪魔更狠!方能压制!”
——“没人在意她为何这么快恢复法力吗?”
——“自然因为她惊才绝艳……刚才那一剑真是帅炸了!”
.
平安镇内。
木掌门高声打断众人的喝彩:“还没结束!”
他环顾一周,等声息渐停,方才咬牙道:“化神期的魔头,哪那么容易被杀死?桑丫头,你还没结丹吧?”
桑拢月望向他。
太一宫首徒谢夙沉声解释:“就算结丹,也无济于事,至少元婴期,才能斩杀那魔头的元婴。”
无垢剑宗的郑掌门叹道:“可惜,我们这几个老东西还需调息……”
木掌门打断他:“等我们调息好,那女活尸早已恢复如初,别忘了,她体内承载着刑隐的全部修为!”
“我女儿生死未卜,”木掌门咬牙切齿地说,“老夫一定要那魔头付出代价!”
他命令道:“桑丫头!你现在就去杀了骸娘!”
桑拢月:?
木掌门道:“等她缓过来,必然会救那魔头!”
“不错,”一位云隐洞天长老也道,“若现在杀死她,就能争取出时间,等我们恢复,便可以取那魔头性命!”
“杀了她!”
“桑丫头,杀了她!”
这次,桑拢月却迟迟没动。
“诸位前辈,”她不卑不亢地说,“幻境你们都进过,平安镇被屠的前因后果,也都了解。应该知道,芙娘是最无辜的。”
有长老道:
“那又如何?”
“她虽无辜,可那些惨死的百姓不无辜吗?”
也有散修站出来反驳:
“平安镇百姓听说芙娘是魔族,便忘了她往日的种种好处,集体配合修士诛杀她。”
“刑隐作为夫君,为枉死的妻子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还有人驳斥:
“芙娘的仇已报,一条命,却搭上上千条命来陪葬,已经算千百倍奉还!”
“他只杀那几个修士便够了,不该伤及无辜!”
“此等大奸大恶的魔修,绝不能留于世上!”
“是啊,桑姑娘,快动手吧,千万不能让他有机会复活!”
双方各执一词,而木掌门尤为激动——他女儿木语柔“死”在幻境中,此时还不知真身能否醒过来!
木掌门自然带头煽动情绪,逼迫桑拢月杀死骸娘:
“你若不动手,便是帮凶!”
“日后再有人丧命于魔头之手,都是你今日心软的缘故!”
“我太一宫绝不会放过你!”
桑拢月:“……”
桑拢月懒得理他。
这位木掌门实在不了解她,别人越是逼迫,她反倒越想反其道而行之。
她怎么可能被几个所谓的前辈吓住?
然而,桑拢月偏过头,就对上蛮蛮的视线。
小蛮蛮瘦得厉害,跟个小萝卜头似的。
泪水、血水糊满了脏兮兮的小脸,只一双黑眸祈求地望向桑拢月。
她嘴唇抿得紧紧的,始终没说出逼迫的话。
可只要看她一眼,便能想起,这孩子的父母亲人,乃至于同镇的叔伯姨娘,都因为一个人的大开杀戒,枉死已有数年。
她也不人不鬼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数年。
如今,仇人就在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