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水寨望楼上的哨兵,只觉得雾气翻涌,鼓声与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判断敌军多少,来自何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奔向周瑜处禀报。
周瑜此刻正卧于榻上,病情因大战失利而更重了几分,此时,他闻报惊起,踉跄走到帐外,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耳中尽是雾中传来的惊天动地的鼓噪之声!
敌军趁大雾逼近发起了总攻?还是诱敌?
他口中喃喃自语:
“大雾迷江,敌军忽至,声势如此浩大,必有诡计!定是诸葛亮奸计,欲诱我出战!不对,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亦可能是总攻!”
他一把抓住身旁鲁肃的手臂:
“传令水寨各军,紧守岗位!没有我的将令,一兵一卒也不许出战!
所有弓弩手,立刻上寨墙、登战船,给我对着雾中声响处,全力放箭!射!狠狠地射!不许停!绝不能让他们靠近水寨!”
他生性多智,用兵谨慎,在这完全未知的浓雾面前,选择了最保守也是最“稳妥”的策略——远程覆盖,箭雨阻敌。
他坚信,只要箭矢足够密集,就能阻止任何可能的偷袭。
一时间,江东水寨如同被惊动的蜂巢,无数弓弩手涌上寨墙和战船,对着那吞噬一切的浓雾,拼命地开弓放箭!
“嗖嗖嗖——!”
“梆梆梆!”
箭矢离弦的尖啸声,弩机发射的震响,瞬间压过了雾中的鼓噪!
数以万计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没入浓雾,密集地钉在那些影影绰绰的“目标”之上——正是草船上的草人!
箭簇深入草垛,发出沉闷的“夺夺夺”之声,连绵不绝。
诸葛亮在指挥船上,凝神倾听着那令人心悸的箭矢破空声以及密集的“夺夺”声从远处传来,嘴角含笑。
他从容地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向面色惨白、几乎要瘫软的蒯越和简雍举杯:“雾气甚寒,二位,请满饮此杯,暖暖身子。”
蒯、简二人见他如此镇定,虽仍心惊胆战,生怕江东出兵反击,却也勉强举起了酒杯,只是手抖得厉害,酒水洒出大半。
这一场单方面的“箭雨洗礼”持续了许久!
江东军射出的箭矢,将所有草船彻底覆盖,草船变得如同巨大的刺猬,船只吃水都深了几分。
水军们忙着装惨叫、发出各种调度的声响,嗓子都快喊哑了。
甘宁则兴奋无比,不停喝令举盾的士兵调整方位,以免船只侧翻。
待到天光渐亮,日头挣扎着穿透浓雾,雾气开始缓缓消散。
甘宁站在船头,看到草人身上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箭矢,以及因负重而明显下沉的船身,心中对诸葛亮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诸葛亮现身指挥船船头,微笑下令:“调转船头!收起缆绳!全军大喊:谢周都督赠箭!”
甘宁双眼放光:杀人诛心,我喜欢!
很快,在甘宁命令下,众快船灵活地调转方向,军士们一边奋力划桨放帆,一边齐声高喊:“谢周都督赠箭!谢周都督赠箭!”
——水军们的声音在渐渐稀薄的雾气中传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
江东水军此刻才借着晨光,看清了那让他们胆战心惊、消耗了无数箭矢的“敌军”——它们竟然是一排排满载草人的空船!那上面哪里有敌人?只有密密麻麻、在晨曦中闪着寒光的箭簇!
“中计了!”“是草船!”
惊呼声、怒骂声顿时响彻水寨。
一些将领气得想要派船追击,却见那些草船顺流而下,速度极快,而且联军水寨方向已有接应船只出动,只得作罢。
诸葛亮站在指挥船头,看着满载而归的船队缓缓驶向己方水寨,他命船只稍稍靠近江东船队方向,令士兵将他的话传出去。
很快,数百道统一的声音,穿透了江面的薄雾:
“吾乃诸葛孔明,有一言传于周都督,请细听之。其一,多谢周都督厚赠箭矢十余万!亮,感激不尽,必以此箭,回报都督厚意!
其二,亮观天象,知都督心中所忧,所欲之东风,不日亦将如期而至矣,还请都督早做准备!”
这话语,随着江风传来,如同一把精准无比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刚刚闻讯赶到寨墙边的周瑜心中!
他原本就因为连番失利,陆路失守、箭矢被“借”而气得脸色铁青。
此刻,亲耳听到诸葛亮不仅炫耀战果,更是轻描淡写地点破了他苦思冥想、视为翻盘最后的希望——自认绝密无比的“火攻”核心关键——需要借助东风,火烧敌营!
“他……他如何得知?!他如何得知我需东风?此计我只与子敬略提,尚未定策!”
周瑜脸色瞬间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指着江北方向,手指剧烈颤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诸葛……诸葛孔明……你……你莫非真是我命中魔星?能掐会算,可窥人心思?吾之一切,皆为汝所算。”
“既生瑜……何生亮!!何生亮啊——!”
最后那一声嘶吼,充满了无尽的愤懑、绝望、骇然与不甘!
他猛地俯身,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血雾弥漫,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眼前的寨墙。
他眼前彻底一黑,所有支撑的力量瞬间消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面上,彻底昏死过去。
“都督!”
“公瑾!”
鲁肃、吕蒙等人哭喊着扑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他抬起,却发现周瑜的气息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被人谋算送去资敌之箭,主帅又一病不起。江东水寨上下,陷入一片恐慌与悲戚之中。
反观江北联军水寨,则是另一番欢腾景象。
十余万支箭矢从草船上卸下,堆积如山,在太阳底下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将士们围着箭垛欢呼雀跃,对诸葛军师奉若神明。
蒯越、简雍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看着那如山箭矢,再回想方才雾中惊魂,对诸葛亮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关张等将领也被彻底折服,看诸葛亮时,皆眼带恭敬——毕竟自古以来,能用智商碾压凡人者,皆是高人一等。
庞统见此,轻叹一声,目光复杂。
刘备心里更不是滋味:错失一名超顶级谋士,让他心里发苦,对刘骏是羡慕又嫉妒。
当初,要是再深情意切一些,搞不好就能说服孔明了。刘备悔啊。
望台之上,刘骏默默将精神力场从江东水营收回。
“看着”周瑜吐血晕迷,他不由得对身旁的诸葛亮笑道:“孔明,你此次‘借’箭诛心,可谓是尽灭周郎心气与指望。周瑜这回,怕是心病缠身,回天乏术矣。”
诸葛亮微微躬身,目光越过欢腾的人群,望向东南方向那依旧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江东水寨,感慨道:“周郎之才,世所罕见,亮亦深感敬佩。
可惜,天时不在江东,其心又过于执着,以至心障难除,郁结至此。此战……江东气数,已尽矣。”
刘骏颔首,与诸葛亮并肩遥望江东。
江风渐起,吹散了最后的雾气,也吹动着他们的衣袂。
呼呼的江风,仿佛在为一位绝世英才的即将陨落,低吟着一曲无奈的挽歌。
而那堆积如山的箭矢,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预示着下一场更为致命的打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