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3年 汉文帝五年 农历正月初
爆竹声声,辞旧迎新。汉文帝五年的正月,在严寒尚未完全褪去的气氛中到来。北地高原依旧冰封雪裹,但风中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春天的湿润气息。白日渐长,阳光也似乎多了几分暖意,屋檐下的冰凌开始滴滴答答地融化。狄道城内,虽然积雪未消,但节日的氛围依然冲淡了冬日的肃杀。家家户户张贴着崭新的桃符,空气中弥漫着祭祀的烟火气和酒肉的香气。按照礼制,正月初一,靖王府举行了庄严的元日朝贺大典,郡府文武百官齐聚,向靖王李凌恭贺新禧,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典礼上,李凌照例发表了训词,总结去岁,展望新年,勉励臣工。一切似乎都沿着岁末定下的“强本、攻心、育才、蓄力”的稳健轨道运行。然而,一场突如其来、足以震动天下格局的惊天巨变,正以最快的速度,从帝国的中心长安,向着四方辐射开来。这股暗流,远比北地的春寒更为凛冽,它将彻底打破表面的平静,将北地郡,乃至整个汉帝国,推向一个全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历史关口。
正月初三,年节的喜庆气氛尚未散去。午后,靖王府书房内,李凌正与世子李玄业商讨“西域馆”筹建的细节章程,长史周勃亦在座。章程草案已由李玄业初步拟就,内容周详,涉及馆舍、师资、生员选拔、课程设置、经费来源等方方面面,显见其用心之深。
“业儿所拟章程,条理清晰,考虑周全,尤其是提出‘通译、地理、民俗、军谋’四科并重,文武兼修,甚合西域经营之需。”李凌翻阅着竹简,表示满意,“勃兄,你以为如何?”
周勃抚须赞道:“世子殿下所虑,老成谋国。此馆若成,必为我北地,乃至为朝廷,培育无数通晓西事之干才。老臣以为,馆址可选在城西旧官署,稍加修缮即可。师资方面,郡中通晓胡语之吏、归义胡人中之贤达、乃至军中老于边事之退将,皆可延请。生员则可从官宦子弟、军中锐士子弟及聪颖寒门中选拔。经费,初期可由王府府库支应,日后或可酌收学费,或由官督商队利润中划拨。”
“便依勃兄之意。”李凌点头,“此事关乎长远,需稳步推进,不必急于求成。业儿,你既总责此事,便放手去做,勃兄从旁协助。”
“儿臣遵命!定当竭尽全力,为我汉家育才。”李玄业肃然应道。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略带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压低声音的呵斥与来人的急促低语。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郡丞公孙阙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甚至来不及行礼,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声音颤抖地低呼:“王……王爷!世子!长史!大……大事不好!长安……长安‘潜渊’密报,六百里加急,最高等级!”
刹那间,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李凌霍然起身,周勃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李玄业也瞬间绷直了身体。最高等级的“潜渊”密报,非塌天之祸不致动用!
“讲!”李凌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公孙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将绢帛呈上,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密报……汉……汉文帝陛下……驾崩了!”
“什么?!”
如同一道惊雷在书房炸响!李凌身形一晃,猛地扶住案几,周勃惊得目瞪口呆,李玄业更是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
“何时之事?消息确凿?”李凌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声追问。
“密报称,陛下……陛下于去岁……十二月廿三,祭灶之夜,在未央宫突然昏厥,太医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龙驭上宾!太子启已于正月初一灵前即位!因正值元日,又恐天下动荡,秘不发丧,直至初步稳定朝局,方于昨日(正月初二)向宗室、诸侯王及郡国发出讣告!我们的密探冒死才提前半日传出消息!讣告使团,此刻恐怕已出函谷关了!”公孙阙的声音带着哭腔。
汉文帝刘恒,驾崩了!这位结束了王后乱政、开创“文景之治”开端、对北地颇为倚重的年轻帝王,竟然在年仅三十四岁的盛年,骤然离世!时间就在半个多月前!此刻即位的是太子刘启,即历史上的汉景帝!
这消息太过突然,太过震撼!文帝身体素来称不上强健,但去岁秋巡雍城时,尚显康健,怎会突然……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李凌缓缓坐回椅中,目光深邃,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文帝的知遇之恩、雍城觐见的场景、西进战略的认可、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新帝的性情与态度、诸侯王的反应……这一切,都因文帝的猝然离逝而充满了变数!
“父王……”李玄业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看到父亲凝重的神色,深知此事对北地、对李氏家族的巨大影响。
李凌抬起手,制止了儿子的话,他需要冷静,必须立刻冷静下来!他看向公孙阙:“子通,密报中还说了什么?朝中情形如何?新帝……有何举措?”
公孙阙忙道:“密报称,陛下驾崩后,太皇太后薄氏(文帝母)、皇太后窦氏(景帝母)垂帘,太尉周勃、丞相陶青(注:此时灌婴已薨,陶青继任)、御史大夫晁错等重臣辅政。新帝即位,尊祖母薄氏为太皇太后,母窦氏为皇太后。已诏告天下,大赦,来年改元。然……然朝中暗流涌动,尤其是……吴王刘濞、楚王刘戊等强大诸侯王,其态度……密报语焉不详,但暗示需警惕。此外,匈奴方面,单于庭似已得知消息,边境恐有异动。”
周勃此刻也缓过神来,忧心忡忡道:“王爷,陛下骤崩,新帝初立,主少国疑(景帝时年约二十余岁,虽非幼主,但相对于诸侯王仍显年轻),朝局必然动荡!我北地深处边陲,手握重兵,又正值经营西域之际,在此非常时期,一举一动,皆需万分谨慎!尤其是我与周太尉(勃)往日虽有香火之情,然其如今位居首辅,身处漩涡中心,其态度……唉,且新帝身边,还有晁错这等力主削藩的谋臣……”
李凌默然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知道周勃的担忧并非多余。文帝在位时,对北地相对宽容信任。新帝登基,其政策取向、对边镇重臣的态度,尤其是对靖王这样手握实权、又与先帝重臣关系微妙的宗室远支藩王,会是如何?西域战略是否会因国丧而搁置?匈奴是否会趁国丧南下劫掠?
“业儿,”李凌将目光转向儿子,在这种关键时刻,他需要听听继承人的判断,“此事,你如何看?我北地当如何应对?”
李玄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仍显露出他内心的震动:“父王,周世伯、公孙先生所虑极是。此实乃国朝大变,亦是北地安危之关键节点。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 ‘静、恭、备、察’ 四字。”
“详述之。”李凌目光锐利。
“一曰静。”李玄业道,“内静人心,外静兵戈。陛下驾崩之讯,一旦公开,郡内必有震动。父王需立即下令,秘而不宣,严密封锁消息,仅限于我等数人知晓。待朝廷正式讣告抵达,再行公布。届时,需立即下令全郡举哀,严禁宴乐嫁娶,官府素服办事,以示哀悼。军中亦需严令,谨守防地,无令不得妄动一兵一卒,以防授人以‘窥伺’之口实。”
“二曰恭。”他继续道,“礼数周全,彰显忠谨。一旦讣告至,父王需立即上表哀悼,并奏请入朝奔丧。表文需言辞恳切,痛陈哀思,并明确表示拥护新帝,恪守臣节。贡礼需厚重典雅,以示尊崇。同时,世子亦需上表,表达哀思与忠诚。此举,意在向新帝及朝廷表明,我北地绝无二心。”
“三曰备。”李玄业语气转为凝重,“内备奸宄,外备胡虏。非常时期,最易生变。郡内需加强巡查,严防细作散布谣言,或有不法之徒趁乱生事。边境更是重中之重!需立即密令赵破奴将军、王猛校尉,提高戒备至最高等级!匈奴得知国丧,极可能南下试探或劫掠!需告之二人,若遇小股胡骑挑衅,坚决击退;若遇大股入寇,则依托城塞,固守待援,同时六百里加急奏报朝廷并狄道。绝不可贪功冒进,亦不可怯战示弱!”
“四曰察。”最后,李玄业道,“明察朝局,暗观诸侯。需动用一切‘潜渊’力量,密切关注长安动向:新帝秉政风格、辅政大臣权力平衡、尤其是对藩王政策的风向。同时,密切监视吴、楚等强藩动向。我北地地处西陲,与诸侯往来不便,然其若有异动,必影响天下大局,我需早知早备。”
李玄业的一番分析,条理清晰,思虑周详,既顾全了臣子之礼,又考虑了边防之实,更兼顾了长远之局,再次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政治敏锐与沉稳。
李凌听罢,眼中闪过激赏之色,心中稍定。他环视周勃、公孙阙:“业儿之言,可谓老成谋国!便依此议!勃兄,立即秘密传令各县、各军,做好国丧准备,内紧外松,一切如常,但暗中加强管控。子通,立即以最紧急渠道,密令赵破奴、王猛,边备提升至最高级!同时,动用所有‘潜渊’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打探长安及诸侯最新动向!业儿,你我父子,即刻草拟哀悼表文及奏请奔丧之章,务求情真意切,礼数周全!”
“老臣(臣)遵命!”周勃、公孙阙深知事态严重,领命后匆匆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李凌父子二人。窗外,暮色渐临,寒意更重。
“业儿,”李凌看着儿子,语气沉重,“山雨欲来风满楼。文帝在时,对我北地多有回护。新帝如何,尚未可知。晁错等人,素主削藩……我北地未来,恐多艰险。”
“父王,”李玄业目光坚定,“无论时局如何变幻,我北地只需谨守臣节,巩固根本,安境保民。我李氏对汉室之忠,天日可鉴。新帝圣明,必能明察。即便……即便真有风波,只要我北地上下同心,军民一心,又何惧之有?儿臣愿与父王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李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决然:“好!我父子同心,其利断金!便让我们看看,这新朝的天空,是何等颜色!”
是夜,靖王府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紧张气氛。一道道加密的命令从王府发出,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北地的状态。而遥远的东方,承载着正式讣告的朝廷使团,正日夜兼程,向着狄道,向着每一个郡国,传递着帝国权力更迭的讯息。岁首的惊变,已然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景帝纪:“(后元)七年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启即皇帝位。”
* 家族史·始祖本纪:“文帝五年正月,惊闻文帝驾崩,新帝景帝立。凌公临变不惊,与世子玄业定‘静、恭、备、察’之策,稳北地,防边患,观朝局,从容应对大变。”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岁首惊变,上帝处变不惊;砥柱暗涌,圣域稳若泰山;圣嗣献良策,显擎天之才。”
* 北地秘录·国丧应对:“文帝崩,景帝立,北地得密报,李凌父子定策,内稳外防,谨守臣节,显重臣风范。”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