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安乐公主府的庭院里,细雨打落满阶梧桐叶,湿冷的风卷着寒意钻进窗棂。
正厅内,烛火摇曳映着刘瑶蜷缩的身影,她褪去了繁复宫装,素色襦裙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纹
那是大婚时沈玉微亲手为她绣的缠枝莲,如今针脚依旧细密,却衬得满室寂寥愈发浓重,只是这份寂寥下,藏着未露的锋芒。
门轴轻转,皇后沈玉微一身素色宫装踏入,裙摆沾着雨珠,身后宫人捧着食盒静静立在廊下。
见刘瑶鬓发散乱、眼眶红肿,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阿瑶,我来看你了。”
刘瑶猛地抬头,泪水瞬间决堤,那泪水中半是伪装的脆弱,半是对刘子行坏了她布局的怨怼,她紧紧抓住沈玉微衣袖哽咽道
“皇后娘娘,他们说……慕然是假的,是当年谋逆的刘子行,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侥幸,像极了被真相击垮的寻常女子,仿佛沈玉微一声否认,就能抹平这场打乱她计划的惊天骗局。
沈玉微叹了口气,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指尖带着暖意
“是真的。陛下已查明,他当年假死脱身,易容换貌潜伏多年,求娶你不过是想借驸马身份渗透朝堂,步步为营谋逆夺权。”
“不可能……”
刘瑶瘫坐在椅上,后背重重撞在扶手上,刻意放大了身体的痛意,以此掩盖心口翻涌的算计
刘子行这步棋走得太急,竟先她一步败露,害得她还要临时切换戏码。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哽咽着细数过往
“他生辰时送我玉簪,雨天会在宫门外等我,我绣护心符时他还夸我手巧……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那些曾被她视作可利用的温情细节,此刻成了最好的表演素材,每说一句,便加重一分鼻音,仿佛真的被回忆割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刘子行身着大红喜服叩拜时眼底的疏离,当时只觉此人城府太深,如今倒成了印证骗局的铁证,她顺势抬手按住胸口,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都是假的。”
沈玉微声音轻柔却坚定
“他送你玉簪,是因你提过喜欢;雨天等你,是做给宫人看;夸你绣活,不过是哄你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他对你的好,从来都是谋逆棋局里的棋子。”
刘瑶捂住脸失声痛哭,泪水从指缝溢出,顺着指尖滴落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刻意拔高了哭声,带着浓浓的自责
“我好蠢……竟被这些假象蒙骗,还劝皇兄信任他,甚至盼着与他白头偕老。若不是我,他怎会轻易靠近皇宫,怎会害了吏部尚书,掀起这场血雨腥风?”
自责的话语里藏着精心的算计,她知道唯有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才能打消旁人疑虑,为日后的谋划铺路。
指尖狠狠掐着掌心,真实的痛感让哭声更显真切,留下几道红痕。
沈玉微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疼惜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刘子行藏得太深,连陛下都未曾察觉,你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受害者。如今逆贼已擒,罪责自有律法惩治,何必将他人的罪孽揽在自己身上?”
她抬手理了理刘瑶散乱的鬓发
“你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不该困在悔恨里,要好好活着才是。”
宫人适时端来温热的莲子羹,沈玉微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先吃点东西,空腹伤身子。陛下念你受了委屈,本想为你另择良婿,却怕触你心结,还在犹豫呢。”
刘瑶侧头避开汤匙,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随即渐渐清明,这清明里,是伪装的觉醒,更是野心的蛰伏。
她望着窗外淅沥的雨,轻声道
“皇后娘娘,我不愿再嫁了。这场婚事让我明白,依附他人的安稳终是泡影,皇室公主的命运不该只系于婚嫁。”
她顿了顿,指尖攥紧裙摆,语气多了几分坚定,这份坚定里,藏着对权力的渴望
“我想留在宫外立府,潜心研学医理。前日见街坊百姓因战乱受伤无钱医治,心里实在难受,若能凭一己之力救死扶伤,也算不负这公主身份。”
她清楚,行医既能积攒民心,又能借往来病患打探消息、培植势力,是隐藏锋芒的绝佳幌子。
沈玉微眼中闪过赞许,放下羹碗握住她的手
“好,我支持你。陛下那里,我去替你说情。”
她望着眼前一夜“长大”的刘瑶,眼底满是欣慰,全然未察觉这温顺表象下,那颗渴望登顶天下的野心。
“褪去光环也好,凭自己的本事活着,反倒更踏实。往后若有难处,尽管入宫找我,宫里永远是你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