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周小庄”惯有的、被潺潺水声和零星鸡鸣点缀的宁静,被一阵异常热闹、几乎堪称沸腾的犬吠哼唧声彻底打破。那声音并非大黄平日里发现陌生人时沉稳而充满威慑力的警示吼叫,也不是小灰灰那奶声奶气、虚张声势的呜咽,而是一大群幼犬兴奋、雀跃、叽叽喳喳的哼唧、短促吠叫和奔跑打闹声交织在一起的、极具穿透力的喧闹交响乐。
周振华刚拔开门栓,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院门,准备照例先去河边起网看看收获,就被门槛外扑棱棱滚进来的景象弄得一愣,脚步顿在原地。
只见他家的大黄,昂首挺胸、步履从容甚至带着点巡视领地的王者风范,从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的湿润土路上稳步走来。经过长期灵泉水的滋养,它那身金黄色的毛发在熹微的晨光下越发显得油光水滑,如同上好的缎子,身躯膘肥体壮,肌肉线条流畅,体型似乎比寻常的中华田园犬要大上一整圈,眼神锐利而清澈,透着一股远超同类、近乎通人性的灵慧之光,以及一种……难以掩饰的、完成了某项重大使命般的得意?
而这,都还不是最让他错愕的。
最最关键、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它庞大而可靠的身躯之后,正亦步亦趋、跌跌撞撞、时不时滚作一团地跟着——一小群目测至少五六只的、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奶狗!
它们一个个活像地里长出来的、会移动的毛绒玩具,胖乎乎、肉墩墩,跑动时身上的软肉都跟着颤。皮毛颜色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呈现出可爱的多样性:有两只像极了狗妈妈(假设是前村老孙家的母狗),通体温暖的淡黄色;有一只几乎是大黄的迷你翻版,金灿灿的;还有两三只身上带着些不规则、如同泼墨般的褐色或黑色斑点,显得格外俏皮。它们那四条真正意义上的“小短腿”还不太协调,努力倒腾着追赶狗妈妈的步伐,跑起来摇摇晃晃,重心不稳,不时就吧唧一下摔个可爱的屁墩儿,又赶紧发出焦急的哼唧声,笨拙地爬起来,奋力摆动小屁股继续追赶,生怕被落下。那此起彼伏、细声细气、却充满了生命力的“汪汪”、“呜呜”、“嗯嗯”声,就是这群小不点制造出来的噪音源。
高大壮正揉着惺忪睡眼,提着水桶准备去井边打水,刚迈出厢房门槛,看到这“拖家带口”的壮观景象,惊得手里的木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整颗鸡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俺……俺滴个亲娘老天爷!大黄!你……你小子!这是打哪儿拐骗来这么一大家子小崽儿?!你这是把谁家的狗窝端了?!”
高红梅闻声也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搅蛋的筷子,看到院子门口这“超生”场面,顿时也惊呆了,围着沾了面粉的蓝布围裙就小跑了出来,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指着大黄:“哎呀!这……这花色,这模样,准是前村老孙家那条温顺母花狗的孩子!看那个带斑点的,跟它娘一模一样!好你个大黄!前阵子老是瞅不见影,一天到晚往老孙家跑,原来是去干这好事了?!这咋还……还连窝端,都给领回咱家来了?!你这是要自立门户啊?!”
周振华看着眼前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先是错愕,随即忍不住摇头失笑,心中已是了然。他想起前段日子,大黄确实有几天行踪诡秘,常常一大早就没影,傍晚才回来,身上有时还沾着别家牲畜的气味和几根不同颜色的狗毛,当时只当它出去野了,没想到竟是去干了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想必是灵泉水持续滋养下,大黄不仅体格、智商远超同类,那份神骏非凡的魅力更是无法抵挡,不仅成功“追求”到了别家的母狗,如今竟还“负责任”地把一窝崽全都给“拐带”回家来了!这狗爹当得,可真够霸道的!
大黄此时已经走到主人面前,粗壮的尾巴摇得跟直升机的螺旋桨似的,呼呼生风,带着一股得意劲儿。它伸出大舌头,哈哈地喘着气,眼神亮晶晶、湿漉漉地看着周振华,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又回头看看那一群终于赶到、在它腿边摔作一团、互相啃咬玩闹的小家伙们,喉咙里发出“呜呜——汪汪”的、带着明显炫耀和恳求意味的复杂声音,仿佛在说:“看!都是我娃!个个健康活泼!我带回来了!主人你看着办!你得养!”
那群小奶狗见“妈妈”停了,也纷纷围拢过来,它们似乎天生不怕人,或者说,从大黄身上继承了某种对周家气息的亲近感。有的用小鼻子好奇地、湿漉漉地嗅着周振华的裤脚和布鞋;有的去啃高大壮掉在地上的鞋带,当成磨牙玩具;还有两只胆子格外肥的,直接滚到了高红梅的脚边,仰面朝天,露出软乎乎、粉嫩嫩的小肚皮,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乱蹬,发出撒娇的、奶声奶气的哼唧声,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求抚摸。
就连小灰灰也被外面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彻底吵醒,从它暖和的小窝里跑出来,看到院子里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叽叽喳喳、滚来滚去的“小不点”,先是出于领地意识,警惕地竖起尾巴,奶凶奶凶地吠叫了两声。但它很快发现这些小家伙毫无威胁,反而看起来很有趣,于是兴趣盎然地凑过去,用它自己比这些奶狗也大不了多少的身体,试图去嗅闻、去“领导”它们,在狗群里窜来窜去,结果往往是被莽撞的小奶狗撞个趔趄,或者被好奇地啃一口耳朵,场面一时混乱又可爱到令人发指。
“这……这可咋整?”高红梅看着满院子瞬间爆增的“狗口”,又是好笑又是发愁,掰着手指头算,“一二三四五六……六只!再加上大黄和小灰灰,八张嘴!这可都是能吃能喝的主儿!一天得不少粮食呢!光是米糠拌饭都得煮一大锅!”
周振华倒是很快接受了现实。他蹲下身,先是用力揉了揉大黄的脑袋,算是肯定了它这“丰功伟绩”(虽然方式有待商榷),又随手捞起一只正在他脚边努力啃鞋带的小黄狗。小家伙在他宽大的手掌里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带着浓郁的奶膘味,小舌头热乎乎地、毫无章法地舔舐着他的手指,湿漉漉的黑鼻头耸动着,那全然信任和依赖的模样,让人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他敏锐地感受到,这些小生命体内也隐隐流淌着一丝微弱的、被大黄间接传递的灵泉水滋养过的生机,比普通乡下土狗的小崽更加健壮、活泼、灵性。
“罢了,”周振华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种一家之主的包容和豁达,“来都来了,都是奔着咱们‘周小庄’来的,总不能撵出去让它们自生自灭。大黄这是给咱家‘开枝散叶’,扩大‘看家护院’的队伍呢。大不了以后每天多煮些米糠饭,拌上些鱼汤鱼骨头、剩菜剩饭,总归饿不着它们。多了它们,院子里也热闹。”
他这么一说,高大壮也立刻来了兴致,烦恼顿消,嘿嘿憨笑着蹲下,伸出粗壮的手指,试图去数清楚那堆滚来滚去、根本停不下的毛团:“一、二、三……哎哟,别乱跑,让舅舅数数!四、五……那只钻凳子底下了!六……好像是六只?大黄你可真行!一窝端!比俺都能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这不是多了六张吃饭的嘴,而是多了六件活宝贝。
高红梅看着满院子滚动、嬉闹、哼哼唧唧的毛茸茸小家伙,再看看一脸“我立功了”模样的大黄和只会憨笑数数的大哥,也绷不住笑了,叉着腰,无奈又宠溺地摇头:“行吧行吧!咱们这‘周小庄’,看来从今天起,就得改名叫‘周小狗庄’了!好家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未来的‘保安队长’!以后晚上看家,可得排班了!”
这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早起的食客们陆续到来时,无一例外,都被院子里这超乎想象的、如同开了幼儿园般的“萌宠军团”给吸引住了脚步,发出阵阵惊叹。孩子们更是尖叫着兴奋不已,彻底忘了饿,围着小狗们舍不得走,小手试探着想去摸,又被小狗们舔得咯咯直笑。
“哇!周老板!你家大黄这是……这是创了纪录啊!这一窝崽太喜人了!个个虎头虎脑!”
“这狗崽看着就壮实!毛色油光水滑的,眼神透亮!周老板,等它们再大点断奶了,能匀我一只不?拿回去看家护院,准比狼狗还机灵!”
“我也想要一只!就那只带黑斑点的!太可爱了!给我家孩子做个伴!”
周振华笑着应酬,既没一口答应也没完全拒绝,只说等小狗再大点、好养活了再说。他看着大黄像个尽责的家长,虽然性别不对,却依旧守护在狗崽们身边,时而用鼻子轻轻拱开打得太凶的,时而舔舔某只摔疼了的,一副既慈爱又严厉的模样。小灰灰则彻底融入了“孩子堆”,在狗群里窜来窜去,时而模仿大黄去“管理”小弟,时而又被小狗们当成移动的爬山玩具,玩得不亦乐乎。院子里一时间鸡飞狗跳……不,是鸡飞狗跑狗崽叫,热闹非凡,生机勃勃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心中暗暗忖度,这灵泉水的效果,看来远不止作用于人,对这院里的生灵,同样有着潜移默化、堪称神奇的影响。这下好了,自家这院子,是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有“生气”,也越来越像一片独立于世外的、充满灵性与趣味的乐土了。只是这狗粮预算,看来得正式提上日程,当成一项重大家庭开支来认真考虑了。望着那群在他脚边滚来滚去、无忧无虑的小毛球,周振华脸上露出了无奈、却又无比温暖、充满生命力的笑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