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渐入尾声,桌上的杯盘虽未完全撤下,但大多已是空空如也,宾客们腆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捧着茶水,三五成群地散坐在院子里、打谷场上,悠闲地闲聊笑谈,享受着饭后的惬意时光。然而,周慧慧的那几位从城里来的同学,却依旧处于一种持续的、难以平复的震惊和兴奋之中,他们围坐一桌,脸上再也找不到初来时那份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礼貌的距离感,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近乎亢奋的惊叹和流连忘返,仿佛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味觉与视觉上的奇幻冒险。
“慧慧!我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最痛快的一顿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平时最爱研究美食App的男同学激动地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语气夸张却无比真诚,他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示证明,“那个鱼汤!我的天!到底是怎么做的?看起来奶白奶白的很普通,一入口那个鲜味!像……像把整个月亮河的精华都浓缩进去了!鲜得我舌头都快掉出来了!还有那个农家小炒肉,我的妈呀,太下饭了!辣椒香,肉片焦香,锅气十足!我平时最多吃一碗饭,今天破了纪录,吃了三碗!”他摸着圆滚滚、几乎要绷开扣子的肚子,露出一脸幸福又痛苦的表情。
旁边一个短发的、性格活泼的女同学立刻接口,眼睛里还闪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彩:“何止是好吃!慧慧,你看到你叔叔刚才炒菜的样子了吗?我的天,那动作,那气势,也太帅了吧!沉稳得不像话!一点都不像寻常厨师在烟熏火燎地忙活,倒像……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在练功!不对,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刷刷刷几下,手起勺落,行云流水,菜就带着香气出锅了,而且味道还那么绝!这简直是非人类的技术啊!我都看呆了!”
“对对对!深藏不露!”另一个扎着马尾、心思更细腻的女生拼命点头,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神秘感说:“而且你们发现没?周叔叔话不多,但整个人感觉特别……特别稳,像山一样。往灶台那一站,就让人觉得特靠谱,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一样。听我爷爷刚才悄悄跟我说,他好像还会针灸治病?是真的吗?连那个王首富都专门跑来求他?慧慧,你们村这是藏着一位隐世高人啊!太酷了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议论的中心全都围绕着周振华和他那神乎其技的手艺、以及那身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佩和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而就在这热烈的讨论声中,最后一只贪吃的小斑点狗崽,终于啃完了不知哪位好心客人偷偷递给它的最后一点喷香的肉渣,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小肚子圆鼓鼓的,然后迈着醉汉般的蹒跚步伐,屁颠屁颠地朝着院外跑去,追赶早已带着其他崽崽威风离去的大黄。
那圆滚滚、毛茸茸、走路还一摇三晃的小背影,瞬间又引来了同学们新一轮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和不舍:
“啊啊啊!它走了!别走啊!好想抱回家养!”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萌得我心肝颤!你看它那个小屁股扭的!”
“慧慧,你们家连狗都成精了吧?大黄居然能自己往家领一窝崽?还这么通人性?知道带出来遛弯显摆?这剧情也太玄幻了!”
极致的美食体验,厨师宛若艺术表演般的神奇技术,疑似隐世高人的神秘背景,再加上一群不请自来、萌翻全场的可爱小狗崽……这一波接一波的、远超预期的“甜蜜冲击”,彻底颠覆了这些城里学生对农村“土气”、“落后”的刻板印象。他们此刻只觉得,这个坐落于月亮河畔、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简直是个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奇迹和温暖惊喜的宝藏之地!每一寸土地都仿佛藏着故事。
周慧慧站在同学们中间,听着他们毫不吝啬的、甚至带着点羡慕嫉妒的惊叹和赞美,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纯粹的兴奋表情。她之前所有的担心、尴尬和害怕丢脸的情绪,早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所取代,像温热的泉水一样包裹着她的心脏。
她没有再过多地去解释什么,也没有去强调爷爷之前说的那些更玄乎的奇人轶事——比如首富被扎针、大黄引路寻崽之类的。只是安静地听着,微笑着,感受着这份由家乡的人、家乡的味、家乡的生灵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荣光。
渐渐地,她那还带着些许少女稚气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地、慢慢地翘了起来。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个明晃晃的、无法抑制的、带着几分小得意和扬眉吐气的灿烂笑容,如同拨开乌云后的阳光,耀眼而真挚。
夕阳的金辉恰好洒在她年轻而光洁的脸庞上,那个笑容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骄傲,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看,这就是我们月亮河的魅力。
这就是我们“周小庄”的手艺,能征服任何挑剔的味蕾。
这就是我们村的“奇人”叔叔,深藏功与名。
还有我们这群可爱到犯规、自带治愈光环的小家伙们!
你们之前不相信,觉得土气,现在呢?还不是被震惊得语无伦次,被美味征服得五体投地,被小狗萌得走不动道?
她心中那份因考上大学而即将远离家乡的淡淡离愁,似乎也被这份由周振华和那群小狗共同带来的、扎实而热烈的骄傲冲淡了许多。她忽然觉得,无论将来走到多么遥远繁华的地方,家乡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味道、这样蓬勃盎然的生机,都将是她身后最坚实、最温暖、也最独特的底气,是她可以随时汲取力量的源泉。
同学们依旧在她耳边兴奋地叽叽喳喳,已经开始热切地计划着下次放假还要一起来,不仅要再来喝三碗鱼汤,还要来看看这群小狗崽长大了没有,会不会更可爱。
周慧慧只是笑着,目光温柔地越过依旧热闹的院子,望向远处在灶台边正和高红梅低声说着什么、神情一如既往平静温和、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小事的周振华,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
这位振华叔,今天不仅用一桌无可挑剔的宴席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质疑,更是用他独特而强大的方式,给她这个即将背起行囊远行的学子,送上了一份最特别、也最珍贵的升学贺礼——一份源自家乡土地、沉甸甸的、足以让她昂首挺胸走向未来的自信与骄傲。
最终,这场别开生面的升学宴在一片欢声笑语和毛茸茸的萌趣中圆满走向尾声。同学们离开时,不仅肚子里装满了足以回味三天的极致美味,手机里存满了足以羡慕死全校同学的萌宠九宫格,心里更是装满了对月亮河畔这个村庄的美好、温暖、有趣至极的印象和一丝依依不舍的情愫。
而那群功不可没的小狗崽们,在成功“碰瓷”、吃饱喝足(蹭了不少宾客怜爱投喂的肉丝、骨头和一点点西瓜瓤)后,也心满意足地、步履更加蹒跚地跟着它们始终淡定从容的“大家长”大黄,摇着一串小尾巴,像一支凯旋而归的毛绒军队,回家去了。
周慧慧送走同学,站在院门口,看着夕阳金色的余晖为那一大几小远去的身影勾勒出温暖的光晕,嘴角噙着久久不散的温暖笑意。她想,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一定会很精彩,会遇到更多的人和事,但家乡的这份质朴的温暖、有趣的生命力和出其不意的惊喜,将是她永远珍藏心底的宝贵记忆。而那位深藏不露的振华叔,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之外,似乎真的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一切美好和奇妙事物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