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飞机，降落在一处地图上没有标记的机场。
没有欢迎的人群，没有鲜花和掌声。
舷梯下，只有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以及一位站在车旁，穿着中山装，面容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他就是“联络员”。
男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对着闻人语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里面的东西，你看过就销毁。”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上面让我代为转达一句话。”
“辛苦了。”
说完，他便转身，上车，车辆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闻人语捏着那个纸袋，能感觉到里面文件的厚度。
雷啸和秦晚护在她两侧，警惕地观察着空旷的停机坪。
“老板，我们……”
“回家。”闻人语说。
新世界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雷啸，秦晚，方辰，还有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都正襟危坐。
气氛有些压抑。
新加坡的行动，他们只知道结果是胜利了，但对于那份名单的来源，以及团队内部可能存在的风险，所有人都心存疑虑。
这段时间，大家工作时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那种无形的隔阂，让整个公司的效率都下降了不少。
闻人语坐在主位，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开口。
“京城那边，对周牧之的审讯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根据他的供述，以及我们拿到的所有证据，可以确认，‘火种’名单的泄露，以及后续一系列针对国内新兴科技企业的布局，都是由他一人策划并执行。”
“他利用自己即将退休的身份，以及过去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和权限，绕过了所有监管，与深渊议会进行了单线交易。”
秦晚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住。
“他一个人？”
“一个人。”闻人语确认道，“他想用这份情报，为自己的子孙在海外换取一份富可敌国的家业。”
方辰撇了撇嘴。
“老不死的，想得还挺美。”
闻人语的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至于乔纳森死前说的话，经过技术部门的反复验证，可以确定，他当时使用的通讯频道，被人从外部植入了一段延迟音频。”
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
“那句话，是他提前录好的。目的，就是在临死前，在我们团队内部，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这是离间计。”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道是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开了。
雷啸一直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秦晚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往日那种干练的微笑。
方辰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就说嘛！我们这团队，铁板一块，怎么可能有内鬼！”
他一拍胸脯。
“老板，为了庆祝咱们团队沉冤得雪，晚上是不是得搓一顿？就去上次那家私房菜，他家的佛跳墙，我做梦都想。”
“附议。”
“我也附议。”
几个部门负责人立刻跟着起哄，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恢复了往日的融洽与活力。
闻人语看着眼前这群人。
“好。”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今晚我请客，酒管够。”
“老板万岁！”方辰第一个欢呼起来。
一场足以动摇集团根基的信任危机，似乎就这样，在一次会议和一顿庆功宴的承诺中，烟消云散。
夜深了。
集团总部的灯光熄灭了大半。
庆功宴上的热闹和喧嚣已经散去，楼层里只剩下值班安保人员巡逻的脚步声。
闻人语的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她没有喝酒，此刻头脑清醒。
她打开了自己私人笔记本电脑里一个经过三重加密的文档。
文档的标题，只有一个词。
【净化】。
打开文档，里面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顾明哲，白芷，顾长风……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和她制定的计划。
她的目光，落在了名单的最后。
那里有一个刚刚添加上去不久的名字。
周牧之。
闻人语移动鼠标，选中了这个名字，然后点下了删除键。
不。
她停顿了一下，撤销了操作。
她换了一种方式，用鼠标在“周牧之”这个名字上，画了一道粗粗的红色横线。
像是在销账。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看着那道红线，眼神里没有什么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平静。
一个敌人，倒下了。
但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到轻松。
鼠标的指针，在关闭按钮上悬停了几秒钟。
闻人语没有点下去。
她将光标移动到文档的最末尾，敲下了回车。
在新的一行里，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打出了一行新的文字。
“乔纳森的‘自毁’装置，与叛国者周牧之无关，来源待查。”
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输入。
“周牧之有动机，有渠道，但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为乔纳森那种级别的执行人，提供如此精密的后手。”
“警报并未解除。”
闻人语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眼神幽深。
她知道，事情远没有在会议上说的那么简单。
周牧之是那只狐狸，但深渊议会，那片黑暗的森林里，还藏着更凶猛的野兽。
拔除了一根毒刺，但毒蛇的头，还藏在暗处。
她移动鼠标，在文档的空白处，又敲下了一行字。
一个计划的代号。
【深海】。
就在她准备保存文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
闻人语合上电脑，动作不急不缓。
“进。”
她的秘书林薇推门走了进来。
林薇是秦晚亲自挑选的，做事一向稳重干练，但此刻，她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板，这么晚还没休息？”
“有点工作收尾。”闻人语看着她，“有事？”
林薇点点头，从手里拿着的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卡片，双手递了过来。
“刚才楼下的安保说，有人送来这个，指名要亲手交给您。”
闻人语接了过来。
那是一张请柬。
象牙白的卡纸，质地厚重，边缘烫着一圈暗金色的花纹，设计得极为考究。
光是这张请柬的用料和工艺，就价值不菲。
她打开请柬。
里面是一行手写的，笔锋锐利的英文。
“为庆祝闻人小姐凯旋，聊表敬意，希望能有机会，共进晚餐。”
闻人语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署名上。
那个名字，她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顾明哲。
林薇看到闻人语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这才小声地把话说完。
“送请柬的人说，是顾氏集团……的顾明哲先生派他来的。”
林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他说，恭喜您凯旋，想请您……谈谈。”
顾氏集团和新世界集团是死对头，这在整个行业里都不是秘密。
现在，对方的掌门人，居然派人送来一张措辞客气的请柬，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薇有些担心。
“老板，这会不会是鸿门宴？顾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闻人语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请柬上“顾明哲”那个名字。
前世的宿敌。
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夺走了她一切的男人。
在她重生之后，她一直将他视为头号目标，小心翼翼地布局，准备着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复仇。
可她没想到。
在她刚刚解决掉一个来自国外的巨大威胁，心神最应该放松的时候。
他，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姿态，主动，并且平静地，重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就像一个老朋友。
不。
更像一个段位更高的猎手，在欣赏完另一头猛兽的捕猎后，发出的见面邀请。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闻人语看着请柬上那个名字，眼神里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锋利。
她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翘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鸿门宴？”
她把请柬放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那就去看看。”
“他这桌菜，够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