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兽炉吐出袅袅青烟，赫连昊坐在紫檀木御案后，正批阅奏章。妘姮垂首立于下首，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直。
九儿，赫连昊搁下朱笔，状似随意地问：昨日镇国公夫人入宫，说起她家世子......年方二十，尚未婚配。
妘姮指尖微紧，面上不动声色：儿臣记得，世子前年秋狩曾猎得白狐。
是个俊才。赫连昊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神色，你如今功成回京，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父皇。妘姮突然跪地，玄色衣摆铺展如墨莲，北离细作近日在边境活动频繁，儿臣刚截获他们探查军屯的密信。此时谈婚论嫁，只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赫连昊眸光一沉：朕倒不知，你的婚事与军务有何干系？
若嫁入公侯之家，妘姮抬头，目光清亮如雪，难免有人揣测兵权勾结。儿臣蒙父皇赐临机专断之权，更该避嫌。
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父子二人对视间，空气骤然凝滞。
四皇女赫连明雪正在试穿新制的胭脂红蹙金裙，七皇女赫连明月安静地坐在绣架前，八皇女赫连明星则对着一盘珍珠挑挑拣拣。
听说贵妃娘娘要给四姐选驸马了？赫连明星拈起一颗东珠，是瑞王兄举荐的那个新科状元？
赫连明雪冷哼一声，任由宫女系上腰带：一个寒门子弟，也配？
可瑞王兄说......赫连明月细声插话，却被姐姐打断。
他自然要安排自己人！明雪烦躁地扯了扯衣袖，倒是你们，靖王兄要把明星许给那个武夫的儿子？
赫连明星手一抖，珍珠滚落在地：我宁可嫁去江南！至少绫罗绸缎管够......
江南？明雪嗤笑，康王兄介绍的盐商？士农工商，你甘心做最末等？
三姐妹突然沉默下来。殿外传来六皇女定亲的喜乐声，更衬得殿内死寂。
靖王将一纸调令拍在案上：玄甲军久戍边关，轮调休整天经地义！
妘姮平静地展开边防图：二哥说的是。不过若按此令，汛期边境将减少三成守军。”
她指尖划过舆图上几处关隘：这里，这里，还有黑风峡谷——去年北离试探的位置。”
瑞王慢条斯理地抿茶：九妹未免太过谨慎。”
六哥有所不知。妘姮取出兵部文书，北离使团下月入京，此时边防空虚......”
她突然顿住，意味深长地看向靖王：莫非二哥已与北离达成默契？”
靖王脸色骤变：休得胡言！”
那便请二哥重新拟定轮调方案。”妘姮将早就备好的章程推过去，每批不超过五百人，分六批轮换——这是儿臣与林轩推演过的最稳妥的安排。”
妘姮在曲廊下遇见匆匆而来的康王。
九皇妹！”胖乎乎的皇子擦着汗，巧了，工部要修永济渠，还缺些款项......”
三哥找错人了。”妘姮侧身避开，该去寻户部尚书。”
谁不知你与林家......”康王压低声音，江南的丝绸路子，分你两成。”
妘姮忽然瞥见廊柱后闪过的明黄衣角，当即扬声道：三哥慎言！修筑水利乃朝廷公事，岂容私相授受！”
她声音清越，惊起飞鸟：儿臣愿捐出今年食邑，充作修渠之用！”
假山后传来抚掌声，赫连昊缓步走出：好！朕准了！”
康王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父皇与九皇妹并肩离去。
妘姮拆开发髻，任由青丝披散。镜中映出窗外弦月，也映出她眼底的疲惫。
殿下。”影煞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四公主的婚事定了瑞王门生。”
意料之中。”她执起玉梳，继续盯着康王的商队。”
还有...北离使团名单上有景玉王府的人。”
玉梳停在半空。
妘姮凝视镜中自己，忽然轻笑：
看来，这盘棋要换个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