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凡离去已过半日,萧家堡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丹心殿内的气氛却比以往更加凝重。
萧青鸾端坐于主位,处理着族务,玉简在她手中拿起又放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神识时不时便会扫过堡门方向,虽然明知有老祖的符咒保护,但那份担忧如同蛛网,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萧玄天则独自留在偏殿,面前悬浮着一幅以灵力勾勒出的、更加精细的九州堪舆图。他的目光在北冥绝渊、黑风谷、天山瑶池以及临江市之间来回逡巡,手指无意识地在虚空中点划,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墨无涯的目标已然明确,楚小凡的离开是他权衡利弊后,为了更快磨砺这把“钥匙”而做出的妥协。但这妥协背后,是巨大的风险。他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楚小凡一人的成长和运气上。
“必须主动出击,掌握更多主动权。”萧玄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被动防御,只会让墨无涯在暗处不断积蓄力量,完成他邪恶的计划。
然而,他如今修为未复,萧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二长老萧成风),能动用且完全信任的力量有限。许多隐秘的调查和行动,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去执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主殿方向,那个正在强自镇定处理公务的玄孙女儿。
萧青鸾……她是当代最纯净的玄阴血脉,是墨无涯计划的核心目标之一,也是目前除了自己之外,对真相了解最深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有能力,有决心,并且与楚小凡有着特殊的联系。
让她完全置身事外,或许并非最佳选择。过度保护,有时也是一种束缚。
就在萧玄天心中念头转动之际,萧青鸾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放下手中久久未动的玉简,起身来到了偏殿。
“老祖。”她躬身行礼,神色坚定。
“何事?”萧玄天收起堪舆图,看向她。
萧青鸾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执着:“老祖,小凡已外出历练,堡内事务我也已安排妥当。我认为,我们不应只是在此等待。墨无涯阴谋庞大,涉及甚广,必定还有其他蛛丝马迹可寻。弟子请求,允许我参与后续的行动调查。”
萧玄天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也看到了那份不愿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的焦灼。她不仅是想分担压力,更是想亲自去守护,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重要性。”萧玄天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弟子清楚。”萧青鸾毫不退缩,“正因清楚,才更不能坐以待毙。我是萧家家主,守护家族是我的责任。我也是玄阴血脉的继承者,解开血脉诅咒,阻止墨无涯,与我息息相关。我有权,也有义务,站在最前线。”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而且……我不想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去冒险,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在黑风谷是这样,在小凡受伤时也是这样……这种无力感,我不想再体会。”
萧玄天沉默了。他能理解萧青鸾的感受。千年岁月,他见过太多无奈与别离,深知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涉险却无法援手的痛苦。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良久,萧玄天缓缓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罢了。”他终究还是松了口,正如他之前对楚小凡一样,“让你完全置身事外,确实不智,也非你所能忍受。”
萧青鸾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老祖您同意了?”
“但是,”萧玄天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条件,比楚小凡更加苛刻!”
“第一,所有行动,必须在我知晓并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不得擅自行动,不得冒险激进!”
“第二,非必要情况下,你的主要任务仍是坐镇萧家,稳定内部,协调资源。外出行动,需有周详计划与足够护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玄天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萧青鸾的双眼,“我会在你身上,种下比‘子母同心符’更严密的‘九转溯源咒’!”
“九转溯源咒?”萧青鸾微微一怔,她听说过这道符咒,乃是极其高深的追踪与守护禁制,据说源自上古。
“不错。”萧玄天沉声道,“此咒一旦种下,无论你身处何地,哪怕是被隔绝在秘境或阵法之中,我都能大致感知你的方位与生命状态。并且,在您遇到致命危险时,此咒会自动激发,形成一道强大的守护屏障,同时会向我发出最强烈的警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更重要的是,此咒与我心神相连。若我判断你已陷入绝境,或你的行动偏离了既定计划,威胁到自身安全乃至大局……我将有权,通过此咒,暂时接管你的身体控制权,强行将你带离险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定位和保险了,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最高级别的监控和紧急制动装置!甚至包含了在极端情况下,剥夺她身体控制权的可怕权限!
萧青鸾脸色微变。这对于一向独立自主、身为家主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约束。这等于将自身的部分自由和掌控权,完全交托到了老祖手中。
她看着萧玄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明白这已是老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和底线。他同意她参与,但必须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确保她这枚重要的“棋子”不会轻易脱离棋盘,甚至沦为敌人的猎物。
内心的骄傲与对自主的渴望在挣扎,但理智和对大局的考量最终占据了上风。她知道,在应对墨无涯这等恐怖对手时,个人的些许自由,与整个家族乃至世间的安危相比,微不足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点不适,缓缓跪伏于地,声音清晰而坚定:“弟子……遵命!愿受‘九转溯源咒’!”
为了家族,为了解开诅咒,也为了能与小凡并肩作战,而不是只能在他身后担惊受怕,她愿意接受这份带着枷锁的“许可”。
萧玄天看着跪伏在地的玄孙女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复杂。他何尝愿意用这种手段束缚自己的后人?但形势比人强,他不能再承受失去重要之人的风险了。
他不再多言,双手缓缓抬起,指尖混沌色的归墟之力凝聚,化作一道道比之前给楚小凡种符时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围绕着萧青鸾缓缓旋转,散发出玄奥莫测的气息。
随着萧玄天一声低喝,无数符文如同百川归海,瞬间没入萧青鸾的眉心、心口以及四肢百骸!
萧青鸾娇躯微微一颤,感觉到一股无比古老而强大的力量融入己身,与她的玄阴血脉乃至灵魂都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个无形的“坐标”已然烙印在她生命本源的最深处,另一端,牢牢系于眼前这位老祖之手。
从此,她的行动将不再完全自由,但也多了一道最强力的护身符。
符文光芒渐渐隐去。
萧青鸾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若有若无的约束感,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她看向萧玄天,郑重道:“老祖,弟子定不负所托!”
萧玄天微微颔首,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记住你的承诺和界限。具体行动,容后再议。”
“是。”萧青鸾行礼,转身离去。步伐间,少了几分以往的清冷孤傲,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与决然。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玄天独自立于殿中,轻轻叹了口气。
“星衍……天机阁……或许,也该动用一下这层关系了。”他低声自语,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那隐匿于世的昆仑洞天。
妥协,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在有限的条件下,他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布下应对这场浩劫的棋局。而萧青鸾和楚小凡,这两枚最重要的棋子,终于被他以不同的方式,推向了棋盘的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