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见生做了个梦。
梦里有着红艳艳的烛光,周围是红色的床幔,纱幔轻飘,不知道被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吹动着往岑见生身上打去。
岑见生视野受限,视线内只能看到一整块红到发黑的红帕子,以及自己身上那红艳艳的嫁衣……他的手规矩,安静地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周围太过于安静,除了短暂的风声,岑见生只能听见不远处烧得正旺的蜡烛,因为炸出了灯花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滴答,滴答。
这是红蜡烛燃烧后滴落到烛台的声音。
哒吧,哒吧。
只是似乎有人轻盈着迈过来的脚步声。
岑见生心底莫名升起几分恐慌,他费力的动了动手指,明明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应该是可以动的,可越是恐慌,越是动不了。
脚步声忽远忽近,然后慢慢放大,直到突然停下,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岑见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顺着自己膝盖弯曲的方向,在那里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一双鞋。
那双鞋和岑见生身上穿的嫁衣风格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旧时代繁复的红嫁衣,而面前仅仅能看到的那点,西装裤,皮鞋,这位新时代的人驻足,静静地观望着眼前盖着红帕子的新娘。
他又继续靠近,他和岑见生之间的距离算得上是膝盖抵着膝盖,下一秒一只漂亮的手握着根黄金杖,在手里转了转后便向前挑起岑见生头上的那块红帕子。
岑见生这才得以看清目前的人。
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的那一刻,岑见生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面前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顾裴。
顾裴此刻手里还拿着那根黄金杖,黄金杖花纹繁复,上面甚至还镶着一颗红钻,然后他抬起手,那根黄金杖抵住了岑见生的下巴,又缓缓滑到岑见生的侧脸,红宝石贴着岑见生的皮肤,那里被按得凹陷下去一点。
“岑……见生。”
顾裴嘴里喊着岑见生的名字,说话的腔调转了又转,带着几分上扬的语调,“你就是我要娶的……夫人?”
岑见生闻言,也只是微微蹙眉,然后又垂下眼,脑袋里开始疯狂的思索着顾裴现在的怪异,就好像顾裴现在并不认识他一样。
见他不接话,顾裴倒也不恼,比起岑见生那样的面色柔和,他一张脸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得带着几分混血感,和岑见生那样的悲天悯人的、像对一切都带着几分怜悯之心的表情不同,顾裴此刻更像个混子。
岑见生五官也偏深邃,但他的眉眼、气质又很好的淡化了容易让人感觉是混血的这一点,反而更带有几分中式的古典,一眼看过去,魂魄都得被吸去了半块儿。
那根黄金杖被顾裴随手扔上了床榻的一角,然后撩起旁边飘来飘去的床幔,朝着岑见生旁边就是一坐。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
不是岑见生不说,岑见生怕自己说了会颠覆顾裴的认知。
明显现在,顾裴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岑见生长得本就雌雄莫辨,现在脸上约莫还化了妆,短时间内更是叫人难以分辨得清。
“哟?还真是个小哑巴。”
岑见生没回话,顾裴就先入为主的以为自己猜得准,神情还有些讶异,心想着他爹怎么会突然给他配了这么个小哑巴?莫非是看上了人家这张脸?
……虽然这张脸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就是了,这一点顾裴他自己也否认不了。
“小哑巴,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姓顾名裴,以后就是你夫君了。”
哪里需要岑见生回答,顾裴自己一个人就能自言自语的讲半天。
原本没进来之前,顾裴还存了和他爹作对的心思,对于这场包办婚姻一点都接受不了,心想着要是对方好说话,那就给个补偿大家各自好聚好散,要是不好说话……那也就别怪他顾裴讲话难听了。
谁曾想……今天见到的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啧,顾裴看着旁边那人那张脸,又撇过头去。
该说不说,他那早晚要死了的爹,眼光倒是难得又好了一次。
上一次眼光好,大概还是二十多年前,他那爹看上他娘那次。
只可惜美人命薄,他娘没能活几年就去了。
顾裴想到这里,神情有些不耐地伸出手扯了扯那床幔,扯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旁边还有个人,连忙补了一嘴解释道:“别这么干坐着了呗?”
“小爷我今晚又不折腾你,这么怕我作甚?”
顾裴瞧着岑见生半天低着头不搭理他那样,还以为是自己吓着人家了,抬着胳膊捅了捅岑见生的腰,语气混不吝的说着。
“行了,坐这么久屁股不嫌累?站起来走走也行啊。”
岑见生闻言……岑见生沉默了两秒钟之后便站了起来,他抿着唇,表情像是有点拘谨。
刚刚顾裴站着岑见生坐着,那时候顾裴还没感觉自己要娶的这夫人身高有这么高,现在岑见生听他的话乖乖站起来了,顾裴抬着头看向眼前那美人,又目测了一眼他的身高,难免脑袋有些没回过弯。
他要娶的对象……好像……还挺高?
大概是岑见生脸上的拘谨太过于明显,顾裴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身高太高了的原因在自卑,于是干脆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副安慰人的架势,张着嘴抬手抬半天不知道要先怎么做,最后沉默的拍了拍岑见生的肩膀,嘴里说着一副谅解的话。
“我知道,你这个身高是有些高了点,但是你放心,我顾某既然要娶你,自然是不会嫌弃你这身高的……”
“咳咳,再者说了,高一点就高一点,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矮,两人站一起差不多身高也挺般配的,是不是?”
岑见生依旧拘谨的点了点头,那张脸晃得顾裴都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些什么。
如果他知道,岑见生脸上的表情不是拘谨,而是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使坏的时候……大概安慰人的话就不会这么顺口的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