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铮被苏砚拽着手腕,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车里。
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什么叫用脚步写稿子?
行为艺术吗?
苏砚却已经拨通了王景行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景行,给你半小时,开发一个‘地理触发式发布系统’。”
电话那头的技术宅王景行,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在键盘上:“姐,你再说一遍?地、地理什么玩意儿?”
“简单说,把‘星芒芯片’的启动程序,拆分成三段,设置成按特定地点顺序解锁。”苏砚语速极快,目光却一直锁定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站,航天所旧址;第二站,市立图书馆;第三站,程家老宅。每到一个地方,芯片自动向全网上传一段核心研发日志。听懂了吗?这是命令。”
王景行那边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敲击键盘声:“懂了!我懂了!姐你这操作太骚了!这哪里是发布会,这分明是向全世界直播一场寻根之旅!我马上搞定!”
程砚铮终于听明白了,他震惊地看着苏砚:“你……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地方?”
“因为这是你爸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程砚铮心上,“他走过的路,就是最好的讲稿。”
第一站,是已经改建为社区中心的航天所旧址。
曾经戒备森严的大门,如今挂着“老年活动中心”的牌子,阿姨们跳广场舞的bGm震耳欲聋。
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他们团团围住,闪光灯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程砚铮有些不适地皱起眉,苏砚却熟门熟路地拉着他,绕过扭秧歌的人群,站定在一扇不起眼的窗户前。
“就是这里,当年你爸的实验室。”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略显粗糙的手绘电路板模型,递给程砚铮。
那上面的纹路,稚嫩又倔强。
“这是你爸画的最后一张草图,他没来得及做完。”苏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六岁那年,趁他不注意,把这张图折成了纸飞机,从这扇窗户飞了出去,那天还下着雨。你哭着对他喊,‘我要让它飞起来’。”
程砚砚怔住了。
这段记忆像褪色的旧照片,被苏砚的话重新上了色,瞬间变得鲜活无比。
他想起来了,那个下雨的午后,父亲宽厚的背影,还有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小小的固执。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背后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社区中心的白墙上,凭空投射出一行行璀璨的蓝色代码,最终汇聚成四个大字——“星芒·初核”。
与此同时,所有记者的手机都收到了第一段研发日志的推送。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爆炸。
“我靠!什么情况?代码还能这么发?”
“这是什么黑科技?地理定位解锁?太酷了吧!”
“前面的别吵,你们没看到程少的表情吗?他好像要哭了。”
“今天的热搜我提前预定了:#程少在用回忆发电#”
程砚铮没空理会外界的喧嚣,他只是摩挲着那块电路板模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像极了父亲当年牵着他的手。
第二站,市立图书馆。
他们刚踏入,一个温婉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是李婉如。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将一本厚厚的、带毛边儿的手抄本递给程砚铮。
“这是你妈妈抄写的《记忆保护法》。”李婉如轻声说,“她总念叨,对搞科研的人来说,记住比成功更难。”
程砚铮接过书,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字迹,那是母亲的味道。
他随手翻开一页,一张泛黄的作文纸掉了出来。
苏砚眼疾手快地接住,看清标题后,她眼眶一热。
是程砚铮的小学作文——《我的爸爸》。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念道:“我的爸爸是一名工程师,他每天都在修一些我看不懂的小方块。妈妈说,那叫芯片。虽然我不懂,但我觉得,他修的不是芯片,他在修中国的心。”
稚嫩的童声,通过直播传遍全网。
苏砚立刻对王景行下令:“把这段文字转成语音,嵌入芯片第二阶段启动密钥!”
程砚铮低头看着那篇作文,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来……我妈一直留着这个。”
就在这时,赵启明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激动得发抖:“苏总!不好了!不,是太好了!一群程工的老同事,看到直播后,集体赶到程家老宅了!他们说,当年程工走得突然,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今天,他们要替程工听儿子把话说完!”
苏砚眼神一凛,当机立断:“改道!马上去老宅!”
当程砚铮推开父亲那间尘封已久的书房门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七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工装,像七座沉默的山,齐刷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苏-砚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前,他们是听众,听你父亲描绘蓝图。现在,轮到他们当你的听众了。”
程砚铮走到父亲的书桌前,上面还摆着一台老旧的录音机。
他颤抖着按下播放键。
一阵嘶哑的电流声后,程父那熟悉又疲惫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砚儿……这颗星,很难,但必须……亮起来。接着干……”
话音落下的瞬间,墙壁上,最终的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汇聚成最后的四个字——“星芒·全链”。
与此同时,全球科技峰会的主会场,技术人员正对着屏幕抓耳挠腮。
“老大,程氏提交的‘星芒芯片’演示程序,我们根本动不了!无法用常规方式中断或篡改,它的运行逻辑,死死地绑定了一组不断变化的地理坐标,和……和一段生物声纹。”
负责人看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运行轨迹,苦笑着摇了摇头:“通知下去,程氏的发布会,除非本人亲临,否则无法启动。这他妈哪是开发布会?这是在搞一场数字时代的朝圣。”
返回酒店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
苏砚从包里拿出两片被小心拼接起来的纸片,那是他们的婚书残片。
她把它轻轻地、仔细地贴在了程砚铮高定西装的内侧口袋里,隔着布料,正好贴着他的心脏。
“明天,你不是去演讲。”她的声音很柔,像晚风,“是去回家。”
程砚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身边的这个女人。
明天的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但他的心脏,却莫名地狂跳起来,像是在预警一场即将到来的,比峰会发布更汹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