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王也就醒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脑子里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给硬生生“硌”醒的。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吊灯轮廓，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又沉又闷。
昨晚那顿气氛堪比“最后的晚餐”的宵夜，以及随后安迪无声的沉默和江莱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的试探，都让他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把两位“姑奶奶”各自送回房间（过程堪称惊心动魄，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引发“血案”），他几乎是逃回自己主卧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全是安迪那平静无波却暗藏锋芒的眼神，江莱那明媚张扬又带着算计的笑容，以及…明天即将到来的、单纯敏感的关关。
“怎么办…怎么办…”王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行，不能再躺着了，再躺下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套上运动服，蹑手蹑脚地溜出卧室，生怕惊醒隔壁的两位“祖宗”。下到一楼的健身房，打开灯，冰冷的器械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他戴上耳机，把音乐音量开到最大，试图用激烈的节奏淹没内心的嘈杂。
他踏上跑步机，开始慢跑。汗水很快渗了出来，但脑子里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根本停不下来。
安迪这边，相对好处理…吗？王也心里也没底。安迪的“不干涉”政策，听起来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但王也清楚，这自由的背后，是安迪极强的边界感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她接受现状，不代表她认可或享受。她的底线在哪里？王也摸不透。一旦触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安迪那种“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旁观者姿态，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王也觉得自己像个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
关关…这才是最让王也头疼的。关雎尔心思细腻，情感纯粹，对他几乎是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昨晚视频里，她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相信你”，但那强颜欢笑和匆匆挂断电话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心里肯定难受，只是习惯性地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明天见面，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可能藏着的失落和不安，王也觉得自己肯定会愧疚死。怎么安抚她？怎么让她接受眼前这混乱的局面？王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甚至可以预见到，当关关看到别墅里不仅有安迪，还多了一个明显对她有“威胁”的江莱时，那受伤的表情…光是想想，王也就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江莱…这就是个“定时炸弹”！王也对她，感情很复杂。有欣赏，有…男人对漂亮女人本能的冲动，但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警惕和…头疼。江莱太主动，太有侵略性，而且目的性极强。她不像安迪那样有原则，也不像关关那样容易安抚。她想要的东西，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甚至不惜打破规则。把她和安迪、关关放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就是把火星丢进了火药桶！王也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昨天一时心软（或者说…是怕她哭？）答应让她住进来！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啊啊啊！烦死了！”王也低吼一声，猛地加快跑步机的速度，疯狂地奔跑起来，仿佛想用身体的极限疲惫来麻痹混乱的大脑。汗水如雨下，浸透了他的运动衫。但无论他跑得多快，那三个女人的身影，就像跗骨之蛆，牢牢占据着他的思绪。
如何在三个性格迥异、关系微妙的女人之间维持平衡？这简直比管理一个上市公司还难！需要的是在刀尖上跳舞的精准、堪比外交官的话术、以及…厚如城墙的脸皮！王也自认脸皮够厚，但另外两项…他严重怀疑自己是否具备。
在跑步机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又胡乱练了会儿器械，直到精疲力尽，王也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冲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体轻松了些，但心里的石头一点没轻。
时间已经快到上午十点。王也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别墅里静悄悄的，安迪和江莱似乎都还没起床。这短暂的宁静，反而让王也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是最压抑的。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地刷着手机，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跟安迪和江莱说，他要去接关关了。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在此刻的氛围下，却仿佛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宣告的“重大决定”。
十点半左右，安迪先从二楼下来了。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看到王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煮咖啡。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王也看着她平静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等江莱下来再说吧。
又过了十几分钟，江莱也打着哈欠下来了。她穿着一条丝质睡裙，外面随意套了件王也的衬衫（！），光着脚丫，睡眼惺忪，却别有一番风情。她看到王也，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王也！” 然后又看到厨房里的安迪，声音稍微收敛了一点，“安迪姐，早。”
安迪背对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也看着江莱身上那件明显属于他的衬衫，眼角抽搐了一下，但没敢说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那个…安迪，江莱，我…我中午要去机场接关关。她十一点的飞机，大概一点多到。”
他说完，紧张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安迪端着咖啡杯转过身，靠在料理台上，小口喝着咖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说：“嗯，知道了。路上小心。”
江莱的反应则丰富多了。她先是眨了眨眼，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期待？的笑容：“关关妹妹今天到呀？太好了！人多热闹！王也你快去吧！别让关关等急了！”
王也：“……” 他看着江莱那副“真诚”的笑容，心里更加发毛了。这女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怎么觉得这笑容底下藏着刀呢？
但不管怎样，表面上的“和平”算是维持住了。王也松了口气，赶紧说：“那…那我先走了？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周叔送过来？”
“随便。”安迪言简意赅。
“我都行！听安迪姐的！”江莱笑得人畜无害。
王也如蒙大赦，拿起车钥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别墅。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是出门前通报一声，就感觉像打了一场仗一样累。接下去的日子…他简直不敢想象。
……
王也离开后，别墅里只剩下安迪和江莱两人。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安迪端着咖啡，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却没有立刻坐下。她选择了一个单人沙发，坐下后，将咖啡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拿起旁边的ipad，开始浏览新闻。整个过程，她没有看江莱一眼，仿佛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江莱站在楼梯口，看着安迪那副完全当她透明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不爽，但也知道，在安迪面前，她那些小把戏似乎不太管用。硬凑上去搭话，只会自讨没趣。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长沙发的另一头，离安迪最远的位置坐下。她也拿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试图用嘈杂的声音驱散这令人尴尬的寂静。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安迪手指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和江莱手机里传出的、各种搞怪或煽情的背景音乐。两人各占一方，泾渭分明，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种状态，从上午十一点多，一直持续到下午快两点。
安迪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专注地看着ipad，偶尔喝一口咖啡，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充耳不闻。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翻阅页面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眼神也偶尔会有些飘忽，似乎…也并非完全的心无旁骛。
江莱则显得焦躁许多。她不停地刷着手机，但显然心不在焉，视频内容根本没过脑子。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或者偷偷瞟一眼对面安静得像个雕塑的安迪，心里既纳闷又憋屈。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她就不担心王也和那个关关单独在一起？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在这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下午一点五十分左右，别墅外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以及车库门开启的动静。
沙发上的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动作顿了一下！
安迪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
江莱刷视频的动作也僵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是车门开关声，脚步声，以及…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声：
“王也哥…这就是你在长安的家呀？好漂亮呀！”
是关雎尔！
安迪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ipad屏幕上，只是…似乎看得更“专注”了。
江莱则瞬间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个精心调整过的、热情又不会太过刻意的笑容，目光炯炯地看向玄关方向。
“咔哒”一声，别墅大门被推开。
王也率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如释重负和…新一轮紧张的表情。他侧身让开，关雎尔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关关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毛茸茸的围巾，小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神里带着初来乍到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当她看到客厅里坐着的安迪和江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神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和无措。她下意识地往王也身边靠了靠，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王也的衣角。
“安…安迪姐！江…江莱姐！你们…你们好！”关雎尔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打招呼。
安迪这才从ipad上抬起目光，看向关雎尔，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还算温和的微笑：“关关，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莱则立刻站起身，笑容灿烂地迎了上去：“关关妹妹！你可算到了！新年快乐呀！一路累坏了吧？快来坐快来坐！” 她表现得极其热情自然，仿佛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王也看着这“三足鼎立”的场面，感觉头皮又是一阵发麻！他赶紧打断这诡异的气氛，拉着关雎尔的手，对安迪和江莱说：“那个…我先带关关上去放一下行李！她住二楼靠楼梯那间客房！” 说着，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还有些懵懂的关关带上了楼，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修罗场”。
把关关安顿好，王也看着关关整理行李时那乖巧又带着点不安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他柔声安抚了几句，才心情复杂地走下楼梯。
回到客厅，发现安迪和江莱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王不见王”的状态，各自坐在沙发两头，一个看pad，一个玩手机。
王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点，问道：“那个…都快两点了，你们都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安迪抬起头，看了王也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嗯。”
江莱也立刻放下手机，笑着附和：“饿啦饿啦！王也，快让周叔送饭吧！我都前胸贴后背了！”
王也又把目光投向刚从二楼下来的关雎尔。关关小脸还有些红，小声说：“王也哥，我…我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飞机餐，还不太饿…”
王也看着她那样子，心里一软，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飞机餐哪能吃饱？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等吃饱了再说！我这就给周叔打电话！”
他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去给周叔打电话订餐。挂断电话后，他看着客厅里这三位风格各异、却同样让他心绪不宁的“女嘉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唉…这顿午饭，恐怕比昨晚那顿，还要难以下咽啊…
暴风雨，这才刚刚开始酝酿。而王也这只小船，已经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令人心悸的暗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