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条理清晰、步步紧逼的指控,如同无形的重锤,一记记砸在小秦氏的心防之上。尤其是“钱妈妈反水”与“慧忍被抓”这两个名字被抛出的瞬间,小秦氏那强行维持的镇定外壳彻底碎裂,颓然跌坐,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祠堂内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都充满了震惊与鄙夷,聚焦在这个昔日雍容、如今却形同槁木的老妇身上。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致命一击,尚在后头。
就在祠堂内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议论声渐起之时,一直端坐于旁听席位的刑部侍郎盛长柏,缓缓站起身。他面容肃穆,目光如炬,先是对着顾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及在场族老、官员微微拱手,随即沉声开口,声音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肃静!”
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盛长柏目光转向祠堂门口,朗声道:“带人证,钱氏,并呈相关物证!”
命令传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见两名刑部衙役,押着一个头发花白、面色惨淡却带着一种豁出去般决绝神色的老嬷嬷走了进来,正是钱妈妈。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的、略显陈旧的粗布包袱。
看到钱妈妈真的出现,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那个眼熟的包袱时,小秦氏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伸手指着钱妈妈,目眦欲裂,声音尖厉得变了调:“钱婆子!你……你敢背主?!你不得好死!”
钱妈妈被她骂得浑身一颤,却并没有退缩。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小秦氏一眼,那眼神中有恐惧,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决然。她没有理会小秦氏的咒骂,而是径直走到祠堂中央,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以及端坐的宗人府宗令、盛长柏和都察院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包袱高举过头顶。
“奴婢钱氏,叩见各位大人,叩见各位族老!”她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奴婢……奴婢今日,是来自首,也是来作证的!奴婢有罪,奴婢助纣为虐,帮着太夫人……帮着罪妇秦氏,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祸乱家门之事!奴婢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只求……只求能赎罪万一!”
说着,她将手中的包袱解开,露出里面几封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信函,以及几件看似不起眼的小物件。
“这第一封,”钱妈妈拿起最上面一封字迹略显潦草的信,双手微颤地呈上,“是罪妇秦氏被囚静心庵后,写给奴婢的密信。信中指示奴婢,设法在京中散播关于夫人(指明兰)不贞、世子血脉存疑的恶毒流言。信中提到,要利用西城那几个下九流的赌坊和暗娼馆子作为源头,找那些拿钱办事的地痞去办,并特意嘱咐,流言要说得有鼻子有眼,要往最腌臜、最毁人名节处编派!”
一名刑部吏员上前,接过信件,当众朗声诵读起来。那信上的字迹,虽因仓促而略显潦草,但其遣词用句的习惯,以及那特有的、带着几分矫揉的笔锋,与在场一些族老记忆中小秦氏的笔迹极为相似!信中内容更是恶毒具体,令人发指!
“这第二封,”钱妈妈又拿起一封信,声音带着哭腔,“是罪妇秦氏指示奴婢,设法与荆王府的一位旧部管事取得联系,商议如何利用朝中御史,弹劾侯爷‘权倾朝野、结党营私’之事。信中还提及,要设法收买侯爷身边可能被拉拢的下人,或是寻找侯爷以往行事中的所谓‘错处’,以备构陷之用!”
这封信,直接将小秦氏与朝堂上的御史弹劾、与荆王余党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周正清在一旁听得面如死灰,几乎瘫软在地。
“还有这些……”钱妈妈将包袱里的其他东西一一展示,“这是罪妇秦氏早年,让奴婢偷偷处理掉的一些……一些对先白夫人不利的药材包装残渣,奴婢当时留了个心眼,偷偷藏起了一些……这是她赏给奴婢,让奴婢去疏通关系、打听消息的一对赤金镯子,内侧刻着她的私印……这,还有这个……”
她拿起一块看似普通的、裁剪不规则的深灰色碎布片,泣声道:“这是罪妇秦氏最近用来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法子!她用特制的药水在这布片上写字,交给那哑巴姑子慧忍带出去,交给城南那家杂货铺的掌柜!这布片上的字,需用另一种药水才能显现!奴婢……奴婢曾亲眼见她写过!”
盛长柏示意吏员上前,当众取来特定药水,小心翼翼地在其中一块碎布片上涂抹。不过片刻,几行娟秀却透着阴狠的小字,便清晰地显现出来,内容正是询问外界关于边关军情打探的进展!
人证,物证,形成了一个完整且无法辩驳的证据链!从内宅阴私到朝堂构陷,再到窥探军国机密,小秦氏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在这庄严肃穆的祠堂之内,被彻底摊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铁证如山!
“毒妇!你这毒妇!!”一位年迈的族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秦氏,痛心疾首地骂道,“我顾家怎会娶了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妇人进门!你……你愧对顾氏列祖列宗!你罪该万死!!”
其他族老也纷纷怒斥,看向小秦氏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小秦氏瘫在椅子上,面对这如山铁证,面对钱妈妈那彻底的背叛,她所有的狡辩、所有的伪装,都失去了意义。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骇、怨毒,逐渐变得空洞、死寂。她完了,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不仅仅是身败名裂,更是万劫不复。
钱妈妈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恐惧与负罪感一并哭出来。她的反水,她交出的这些铁证,给予了小秦氏最致命的一击,也让这场祠堂公审的局势,瞬间发生了颠覆性的逆转。
真相,已然大白。罪恶,无处遁形。祠堂内的空气,仿佛都因这沉重的事实而凝滞,只剩下钱妈妈的啜泣声,以及那无声燃烧的烛火,映照着列祖列宗冰冷的牌位,仿佛也在注视着这家族的清理与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