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
通讯频道里传来菲林小子的尖叫,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
跟随赫德雷一同杀入的,还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巴别塔小队,他们的出现彻底扭转了战局。
“撤退!”伊娜莉丝捂着腰侧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声音依旧没有半分颤抖。
炽风的成员没有丝毫犹豫,交替掩护,火力精准地压制着试图追击的敌人,朝着预设的路线撤离。那个叫w的萨卡兹女人像疯了一样试图冲破防线,却被炽风的爆破手用一枚早就埋好的炸弹掀翻在地,不省人事。
即便是撤退,炽风也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冷静地带走了数名巴别塔成员的性命。
那一战,没有赢家。
疤痕商场。
这里的空气永远是老样子,麦酒的酸腐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源石粉尘那独特的甜腻,混在一起,呛得人脑子发昏。
伊娜莉丝被留在了这里养伤,炽风的其他人,带着新补充的装备和人员,继续去为军事委员会卖命。
“头儿,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听说这次的目标是个肥羊。”还是那个菲林小子,临走前一步三回头。
“记得晚上回来吃饭。”伊娜莉丝靠在墙边,擦着一把新的战术匕首,头也不抬。
“嘿嘿,那感情好,我跟兄弟们走了啊。”
“去吧。”
菲林小子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腰上的伤疤慢慢愈合,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印记。
卡兹戴尔的内战也像这道伤疤一样,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炽风的名号越来越响,赏金越来越高,抚恤金的名单也越来越长。
直到又一份阵亡名单送到她手上。
这一次,上面有那个菲林小子的名字。
伊娜莉丝沉默地看着名单上那个熟悉的代号,许久,她站起身,走出了这个让她待了一年的休整点。
军事委员会的联络点里,那个满脸横肉的萨卡兹联络人正把玩着一枚金币,对站在面前的伊娜莉丝视若无睹。
伊娜莉丝将一份沾着干涸血迹的战后报告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力道之大,让桌上的酒杯都晃了晃。
“三个人。”她的声音很平静,“情报说目标只有一个小队护卫,我们遭遇的,是一个加强连外加两个精英术师。你不觉得这情报有点问题吗?”
萨卡兹联络人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报告上的血污,又瞥了一眼伊娜莉丝。
“所以呢?”
“我要一笔额外的抚恤金。”伊娜莉丝盯着他的眼睛,“为我的兄弟们。”
“抚恤金?”萨卡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笑了起来,肥肉在脸上抖动。他拿起那份报告,随手扔在脚下,还用靴子踩了踩。
“永烬小姐,你是不是在疤痕商场里待久了,把脑子待傻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可能存在着情报误差,后果也需要你们佣兵团自行承担。这是规矩。”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萨卡兹佣兵,声音更大了。
“再说了,你一个黎博利,跑来我们萨卡兹的地盘上赚钱,死了几个外人,还想跟我们要钱?”
“你觉得,这合理吗?”
周围的萨卡兹佣兵们爆发出哄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排外。
伊娜莉丝的怒火在那一刻彻底被点燃。
“砰!”
一声巨响,实木桌子连带着上面的酒杯、金币和那份沾血的报告,被她一脚踹翻在地。酒液四溅,碎玻璃渣混着萨卡兹联络官的惊愕,在地上铺开一幅狼藉的画卷。
“你他妈的……”联络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刚想发作,一个阴沉的声音就从人群后方传来。
“怎么,永烬小姐,是军事委员会的桌子不结实,还是你觉得我疤痕商场的规矩是摆设?”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独眼萨卡兹走了出来,他就是这片无法地带的主人,“疤眼”。他那只独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伊娜莉丝,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格。他早就听说了“炽风”的名号,也知道这支棘手的佣兵团的头领目前正在疤痕商场养伤。
“疤眼老大。”那个联络官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指着伊娜莉丝,“这个黎博利娘们在这儿闹事!”
疤眼没理他,只是对伊娜莉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的小队没了,我很难过。不过,你是个好打手,跟着我干怎么样?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只要你肯把‘炽风’的名号,改成我的。”
伊娜莉丝没说话。她只是笑了。
腹部的伤口像是有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搅动,剧痛让她几乎站不稳,只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数十名手持武器的萨卡兹佣兵将她团团围住,空气里弥漫着恶意和贪婪,比麦酒的酸腐味更令人作呕。
“看来是谈不拢了。”疤眼耸了耸肩,独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做梦去吧你。”
下一秒,滔天的火焰以伊娜莉丝为中心,轰然爆发。
没有预兆,没有吟唱,只有纯粹的愤怒和毁灭。最靠近的几个佣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烧成了焦炭。整个联络点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
“杀了她!”疤眼的吼声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愤怒的佣兵们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术师的法术光芒和刀剑的寒光交织成一张绝命之网。伊娜莉丝的源石技艺消耗巨大,伤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动作也开始迟滞。
就在一把砍刀即将劈中她的脖颈时,一道黑影闪过。
“当!”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伊娜莉丝恍惚间,看见了一名有些熟悉的人影挡在自己身前。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手里是一把细剑,架住了那致命的一击之后,甚至没有回头看伊娜莉丝一眼。
疤眼的独眼眯了起来:“巴别塔的人?这不关你们的事。”
“从现在起,关了。”伊内丝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嘈杂的空间都安静了几分。“靶眼,我给你一句忠告,阿斯卡纶在找你。”
就这么一句话。
那些刚才还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的佣兵,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
疤眼的脸色很难看。他认得伊内丝,或者说,他认得伊内丝所代表的势力。权衡利弊只是一瞬间的事。
“……行。今天我给殿下面子。”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她滚。”
后来,在一个白桦林深处的隐秘据点里,伊内丝给她处理了伤口。
火焰灼烧的剧痛和刀伤混在一起,疼得伊娜莉丝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靠在简陋的木床上,看着这个之前还和自己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的女人,沉默地为她清洗、上药、重新包扎。
她想不通。她以为自己会被绑起来,送回巴别塔邀功,或者干脆被扔在哪个角落里自生自灭。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伊内丝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战场上是敌人。但在这里不是。”
“……什么意思?”
伊内丝终于包扎好了最后一个结,抬起头看着她。“你的火焰,不该为特雷西斯那种人燃烧。特蕾西娅殿下很欣赏你,有机会你该去见见她。”
伊娜莉丝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怜悯,也没有任何她所熟悉的情绪。
只有一种……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干净得不像一个萨卡兹该有的眼神。
她不知所措,只能沉默。
伊内丝似乎看出了她的茫然,没有再强求。她站起身,将一碗水和一些食物放在床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的火焰,不该为特雷西斯那种人燃烧。特蕾西娅殿下很欣赏你,有机会你该去见见她。”
“见她?然后呢?跟你们一样,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到处送死?”伊娜莉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
伊内丝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解释。
“好好养伤,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们。”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房门被轻轻带上,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伊娜莉丝一个人,和窗外白桦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想通?想通什么?
伊娜莉丝盯着天花板,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想不通,一个萨卡兹,为什么会有那样干净的眼神。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拧断她的脖子。
食物她还是吃了。没什么味道,但她需要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活到能找到小队其他人的下落。
然而,伊娜莉丝还没来得及想通任何事,甚至还没能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卡兹戴尔的天就变了。
消息是另一个路过据点的巴别塔的成员带来的,一个年轻的信使,他进门的时候,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殿下……特蕾西娅殿下遇刺了!”
“什么?”
“巴别塔完了……全完了!摄政王赢了!”
战争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匆匆落幕。
伊内丝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连同那个白桦林一起,蒸发在了卡兹戴尔的血色黄昏里。
伊娜莉丝的“炽风”小队,也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如同石沉大海。
她一个人,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离开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度。
她去了哥伦比亚。哪里有钱,有机会,也足够冷漠。
她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赚钱,然后作为一个感染者,默默等死。
故事讲完了。
伊娜莉丝看着远方的沙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然后散开。
“……”芙兰卡呆呆地看着她。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那个在战场上冷酷高效的“永烬”,那个沉默寡言的搭档,她的身体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所以……那个叫伊内丝的,后来你就再也没见过?”
“没有。”伊娜莉丝回答得很快,“或许死了,或许换了个身份活着,谁知道呢。”
“那你……”芙兰卡想问什么,又觉得不合时宜,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恨她吗?我是说,她把你救了,又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
伊娜莉丝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谈不上恨。”她转过头,看着芙兰卡,“只是觉得有点可笑。他们总说要带来希望,可最后,连自己都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