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巨大的紫色结晶体,就如同这片矿洞中仅剩的腐烂心脏一般,每一次光茫闪耀,都会发出低沉的嗡鸣。
光芒将洞窟里的岩石和水洼都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紫色,而那嗡鸣声则像无数只虫子,试图钻进伊娜和芙兰的大脑,搅乱她们的思绪。
“我的老天……”芙兰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冷潮湿的岩壁上,手中的提灯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摇晃不定,光影凌乱。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紫色恶魔?就是这东西杀了那些人吗……”
伊娜没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颗结晶吸引了。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厌恶感和危机感从她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清楚地知道,村子里所有诡异的死亡,所有压抑的恐慌,源头……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东西。
她的大脑在尖叫,催促她立刻摧毁眼前这个邪恶的造物。
“伊娜,我们……我们快走吧!”芙兰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她伸手去抓伊娜的胳膊,指尖冰凉,“这地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你闻到了吗?甜的,腻得发慌,就像……就像霍根爷爷阁楼里那些烂掉的苹果!不,比那还恶心!”
走?都到这里了。
不。伊娜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她反手拨开芙兰的手,握紧了手里的砍柴刀,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戒备姿态。这姿势谁教我的?砍柴也不是这么砍的啊。
脑海里那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不能走,她必须……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必须做什么,那颗巨大的紫色结晶体光芒猛地一盛!
“啊!”芙兰尖叫着丢掉了手里的提灯。
哐当一声,提灯砸在地上,滚了两圈,火苗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洞窟里唯一的暖光源消失,只剩下那片紫光,冰冷、诡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嗡鸣声陡然拔高,不再是钻进大脑,而是要撑爆整个颅骨。
“伊娜!跑!你想死吗!”芙兰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却被那声音震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伊娜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紫光的核心。她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她讨厌这个声音,讨厌这个光,讨厌这个味道。
紫光之中,一道纤细的影子缓缓浮现,轮廓扭曲不定,仿佛是由纯粹的恶意凝聚而成。
伊娜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趴下!”
她一把将还在发愣的芙兰狠狠按在地上。
“
吼——!”
一声狂暴的咆哮从结晶体后方的阴影中炸开,一个巨大的紫黑色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矢,从两人头顶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扑了过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芙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绝望。
“小心!”
伊娜只来得及吼出这句话,身体的本能让她朝侧面猛地一扑,同时伸手想把芙兰也拽过来。
晚了。
一条覆盖着坚硬鳞片的粗壮尾巴,带着呼啸的风声,像一根攻城锤般狠狠地抽在两人身上。
“呃啊!”
芙兰的脑袋重重磕在岩壁上,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她手里的提灯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助的弧线,最后“啪”地一声摔在远处的积水里,熄灭了。
整个洞窟瞬间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只剩下那颗结晶体散发出的、鬼火般的幽幽紫光。
伊娜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发疯的瘤兽迎面撞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她飞出去好几米远,后背砸在地上,溅起一大片冰冷的泥水,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憋晕过去。
等她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只感觉到一个沉重、温热的躯体正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一道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让她阵阵作呕。
这味道……比镇子上屠夫的案板还冲。
借着微弱的紫光,她终于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怪物。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大型瘤兽的野兽,浑身覆盖着紫黑色的、如同钢针般坚硬的毛发。最骇人的是,它竟然有三个脑袋!三双燃烧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中间那个脑袋的嘴巴大张着,锋利的獠牙间滴落着粘稠的涎水,距离她的喉咙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开什么玩笑……三个脑袋?
伊娜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荒唐的念头。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獠牙的尖端,已经触碰到了自己颈部冰冷的皮肤。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那头地狱三头犬的中间那个脑袋,在即将咬断她喉咙的最后一刻,动作忽然顿住了。它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暴戾和杀意似乎褪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
它歪了歪头,鼻翼翕动,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气味。另外两个脑袋似乎有些不耐烦,朝着中间的同伴发出了威胁性的嘶嘶声。
但中间的脑袋不为所动,喉咙里发出的,也不再是低吼,而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带着点委屈的“呜呜”声。
这……这是在干嘛?撒娇?
伊娜的大脑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不到一秒的迟滞间,一阵没来由的心痛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那是一种尖锐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角的痛楚,但这痛楚并非来自她自己,而是清晰地从压在她身上的这头怪物身上传来。
紧接着,一股混乱的情绪洪流涌入她的脑海。
悲伤、恐惧、还有一份无法言说的……依赖?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为一头要杀我的怪物感到心痛?是刚才撞到脑袋了吗?
“伊娜……”不远处,芙兰发出了微弱的呻吟,似乎醒了过来,“那东西……它怎么不动了……”
还不等伊娜想明白这荒谬的感觉从何而来,异变再生!
她们身后那颗巨大的紫色结晶体,光芒骤然爆发!
嗡——
耀眼夺目的紫色光柱冲天而起,将整个洞窟照得亮如白昼。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阴冷的幽光,而是充满了毁灭性的、狂暴的能量!压在伊娜身上的三头怪物发出一声哀鸣,浑身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
“嗷呜——!!!”
压在伊娜身上的三头犬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尖锐嚎叫。那不是肉体受伤的痛呼,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最极致的哀鸣。
它的身体猛地一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条被扔上滚烫铁板的鳞兽。伊娜肉眼可见那些紫黑色的毛发根根倒竖,每一根都绷得笔直。在紫光的穿透下,它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变得半透明,像一块正在融化的脏污的冰。
伊娜能看见,真的能看见。
她能透过它扭曲痉挛的血肉,看到里面正在被强行撕扯、崩解的惨白骨骼。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那声音并不响,却直接在伊娜的脑子里炸开。
“好痛,好痛,救救我。”
那股钻心的疼痛,通过某个该死的、看不见的链接,野蛮地灌进了伊娜的脑海。
不,这已经不是痛了,这是……这是灵魂被活生生碾碎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一寸寸捏紧,连一丝空气都挤不进去。
眼泪夺眶而出,烫得她脸颊生疼。
为什么?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身上这头正在承受无边痛苦的巨兽。
她想对它说点什么,安慰,或者咒骂,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伊娜……光……好烫……”芙兰的声音像蚊子叫,断断续续地从不远处传来,“我的眼睛……”
就在三头犬庞大的身躯即将被紫光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伊娜的视线终于穿过了它逐渐消散的轮廓,看到了那片紫光的源头。
疯长的光芒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人影。
就那么站在那颗疯狂释放着毁灭能量的结晶体前。
那是个模糊的轮廓,被紫光包裹着,像一个行走的光源,根本看不清样貌,也分不清男女。伊娜只能看到,那个人影的一只手,正轻轻地按在那颗巨大的结晶体上。
那姿态……那么随意,那么轻松。
仿佛一个技艺精湛的琴师,正在用指尖弹奏一曲名为“毁灭”的乐章。
而此刻正在她身上分崩离析的怪物,只是一个用来祭旗的音符。
是谁?
是谁?!
伊娜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想把那个该死的身影牢牢刻进脑子里,刻进骨头里。
可那刺眼的紫光,毫不留情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融化,先是变成一片血红,然后是纯粹的白。
她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熔炉的蜡烛,迅速地、不可逆转地蒸发……
最后听到的,是芙兰一声短促的惊呼。
然后,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并非分界线——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肩头,带着麦穗成熟的香气。
伊娜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她那双粗糙的、属于劳动者的手掌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钉耙,指尖能感受到木柄被磨得光滑的触感。
但不知为何,她此刻显得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一望无际的田地,远处的镇子口吵闹的孩童们在田野边缘奔跑,炊烟袅袅。
“伊娜!你磨蹭什么呢!老爷们的税可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
一个沙哑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是镇子上的老霍根。他扛着锄头,满脸都是被太阳晒出的褶子,正咧着嘴冲她喊。
伊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有点奇怪……
她甩了甩头,一阵晕眩。
这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在干农活的时候走神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怪的梦。
在阴森的矿洞和诡异的紫色结晶。
还有一头……一头怪物?
记不清了,什么情况?
伊娜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试图将那些荒诞不经的碎片驱逐出去。
自己最近好像总是做很怪的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钉耙,又看了看远处宁静的村庄。
是不是那个商人领队的故事太吸引人了?要不今晚……不去听了吧?
一定是这样。她对自己说。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空无一物的另一只手时,一个念头却毫无征兆地钻了出来。
不对。
这里什么地方不对。
“伊娜……光……好烫……”
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芙兰!
是芙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