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深处，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腐朽与食物的酸馊气味。
周明法身脚步无声，如狸猫般靠近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那乞丐似乎睡得正沉，鼾声轻微而富有节律，对周明的到来毫无察觉。
距离三步之遥，周明停下脚步。
他没有开口，而是选择了一种最直接的方式。
刹那间，他动了。
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强弓骤然松弦，一步踏出，身形已至乞丐面前。
右臂探出，五指如钩，目标直指乞丐怀中那叠被油腻包裹的破旧书册。
这一抓，汇聚了无漏之境的极致速度与力量，快得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寻常武者莫说抵挡，连反应都来不及。
就在周明的手指即将触及书册之时，那熟睡的乞丐动了。
身体没有丝毫预兆地向后一倒，仿若一截没有骨头的软面条，以一个常人不能做到的角度贴着地面滑开。
周明志在必得的一抓，堪堪擦着他的衣襟而过，抓了个空。
紧接着，乞丐的脚尖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飘出三丈之外，轻飘飘地落在巷弄的另一头。
整个过程，从倒地到飘退，一气呵成，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更没有溅起一滴污水。
周明一击不中，却并未追击，反而收回手，立在原地。
他整了整衣衫，对着巷弄那头的乞丐抱拳躬身，朗声道：“晚辈周明，见过前辈。刚才多有得罪，只为一试前辈修为，还望海涵。”
乞丐缓缓转过身。
先前那副慵懒邋遢的模样消失无踪，眼睛眸光亮得惊人，浑浊尽去，只剩下洞悉世事的沧桑与锐利。
他上下打量着周明，从头到脚，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本源。
“好一个后生！”
乞丐开口了，声音嘶哑，却中气十足。
“肉身无漏，圆融自洽，精气神三宝归一，已达凡躯之极。”
“你这身筋骨，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千年难遇的武道胚子，你不是此界之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明坦然一笑：“前辈慧眼。我自界外而来，为寻武道真意，为族群求存续之路。”
他指了指乞丐怀中依旧紧紧揣着的秘籍，继续说道：“前辈身怀如此绝学，为何在此埋没，以十块钱的价格兜售神功？”
听到这话，乞丐眼中的精光黯淡了几分，一声悠长的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寂寥。
“埋没？或许吧。”
他摩挲着怀里的破书，像是抚摸着最珍贵的宝贝。
“我乃武道印记的守护者，代代相传，不知已历多少春秋。”
“我辈之责，便是在这红尘俗世中，寻觅身具大气运、心有大毅力的有缘人，将这几门绝学传承下去，以待天时。”
他抬眼看着周明，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在此地守候数十载，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入我眼。”
“直到今日，我看到了那个叫阿星的孩童，他身上有几分慧根，可堪造就。但我更看到了你。”
“你的身上，有大气运纠缠，其势之磅礴，远超我生平所见。你，才是我真正要等的人。”
乞丐的神情严肃起来，“不过，想要得到传承，须过我三掌考验。”
周明神色一正，不假思索地应道：“请前辈赐教。”
乞丐不再多言，他缓缓抬起右掌。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掌，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掌轻轻拍向周明的胸口。
这一掌的速度不快，力道也看似寻常，就像是邻家大爷随意的拍打。
周明没有闪避，他相信自己的无漏之躯，足以硬抗任何凡俗层面的攻击。
“砰！”
手掌印在胸口的刹那，周明脸色骤变。
一股绵密阴柔的劲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无视了他坚韧的皮肉和致密的骨骼，直接透体而入，在他五脏六腑间轰然炸开。
那感觉，仿佛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烈摇晃。
气血翻腾，周明闷哼一声，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但他硬是凭借强横的肉身根基，将这股破坏力强行镇压了下去，身形未退一步。
“好！能硬接我一记透骨穿心掌而面不改色，你的根基比我想象的还要扎实。”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气势再变。
他深吸一口气，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周身气流涌动，巷弄里的灰尘与落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环绕在他身侧。
“接我第二掌！”
话音未落，他第二掌已然拍出。
这一掌与第一掌截然不同，刚猛无俦，掌未至，一股撕裂空气的恶风已扑面而来，隐隐伴有风雷之声！
周明不敢再托大。
他双脚扎根，腰背发力，以境之界圆满的方法，凝聚全身的巨力于双臂，交叉格挡于胸前。
“轰！”
掌臂交击，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周明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来，双臂瞬间麻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爆退。
他的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深深的沟壑，一连退出近百步，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巷弄尽头的墙壁上，才堪堪止住身形。
墙壁轰然一震，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噗——”
周明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甩了甩发麻的双臂，眼神却愈发明亮，战意不减反增。
乞丐看着他，缓缓点头：“不错，能接下我七成功力的降龙掌，你足以自傲。”
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巷弄里的一切都静止了，风停了，尘埃落定，连远处市井的喧嚣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第三掌。”
乞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周明的脑海中。
他缓缓推出第三掌。
这一掌，无声无息，没有刚猛的劲风，也没有阴柔的暗劲，甚至看不出任何力量。
它就是那么平平常常地印了过来，仿佛只是想轻轻抚摸一下周明的额头。
然而，在周明的感知中，这一掌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足以致命的危机感。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天地！
那只手掌仿佛化作了一方倾颓而下的苍穹，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让他生出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渺小与绝望。
生死关头，周明心中一切杂念尽去。
他的精神高度凝聚，“见神”之意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自己体内每一寸筋骨的颤动，每一丝气血的奔流。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喝！”
周明发出一声低吼。
他将自身无漏圆满的肉身之力，将那沉重如铅汞的气血，将那圆融无暇的丹劲，乃至那运用尚不纯熟的“见神”之意，毫无保留地融合在一起，尽数灌注于右拳之上！
这一拳，是他踏入武道以来，倾尽所有打出的、最强的一拳！
他迎着那仿佛能压塌一切的手掌，一拳轰出。
拳掌相交。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狂暴的能量宣泄。
只有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无形涟漪，以两者交击之处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巷弄两侧墙壁上的青苔瞬间枯萎，化为飞灰，地面上的青石板，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细腻的粉末。
周明全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内部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终究是站住了，没有再退一步。
而那乞丐，在掌力碰撞的瞬间，身形微微一晃，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
他缓缓收回手掌，看着周明，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满意的笑容。
“不错，当真不错。”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以凡人之躯，硬接我这一式如来神掌的总纲起手式，虽是借了外力，但能领悟到以自身精气神合一去对抗，你……合格了。”
说着，他郑重地从怀里掏出那叠破旧的书册，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到周明面前。
“这本《如来神掌》，还有这几本《一阳指》、《九阳神功》、《独孤九剑》、《凌波微步》，今日，便一并托付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