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惠见状,也知道是自己失言:“哎呀,我胡说八道,我嘴欠!
“爸,您看您,天天工作这么忙,日理万机的,我就是想孝顺,也跟不上您的节奏啊。”
“这次不就是想给你做个饭,等了一个多礼拜才见到您的人!”
听到女儿话里的关心,赵立春脸色稍缓,看了看桌上的酒,对赵晓惠说道:“晚上就不喝这个了!你把后面那个没有标签的酒拿过来!”
赵立春指了指后面的酒柜!
赵晓惠狐疑的走过来,把酒拿了过来,也没甚什么包装,只不过酒体已是深深琥珀色。
“爸,您怎么还喝这些泡的酒,您不是一直说这些泡酒不安全吗?”
赵立春笑了笑:“那要看谁弄的!”
“这是祁同伟那小子送来的,我一闻就是用老茅台泡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药材,我喝了几次效果很好,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的,精神头非常好!”
赵晓惠心里莫名暖了一下,打开酒给赵立春倒了一杯:“这个祁同伟倒挺不错的,还知道关心您的身体!”
赵立春撇了撇嘴:“他不错?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换来的!”
赵晓惠奇道:“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您说我听听?”
赵立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女儿笑道:“怎么,你想听啊?”
赵晓惠嗲了一下:“哎呦,快说嘛!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赵立春大笑道:“行,就说你听听,倒酒!”
接着赵立春就将祁同伟用几瓶酒,让他同意岩台打黑,甚至是拿掉王祥的事情都说了下!
言罢,还感慨道:“你说说,这个祁同伟是好心吗?明明这么狡猾!”
可事情到了赵晓惠的耳朵,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原来他没有骗我,为了帮着父亲、帮着汉东扫雷,已经做了这么多!
而且也没有硬来,而是用了一种赵立春也能接受的方式。
这种方法,也就这个冤家用的出来!
唉,自己欠他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里,她反驳起了父亲:“怪不得您突然把大姐夫调过来了呢?原来是过来抢功劳、刷政绩了?”
“我说您怎么拿了好处还不念人家的情呢?”
赵立春笑道:“怎么能叫抢呢?岩台市检本来就是人选空缺,我啊,最多算是个举贤不避亲!”
“再说祁同伟,我亏待他了?不到一年就把他的副省级解决了,这可是全国最年轻的!”
赵晓惠不以为然道:“人家资历早都够了,我看啊,也就现在政策不允许了,不然的话兼任政法委书记,进省委常委别人也挑不出理来!”
赵立春点头道:“是啊!这个小子有能力,有魄力,办事又有章法,不拘小节,以后啊,能成大器!”
赵晓惠也点头同意。
不知不觉中,父女俩聊了半晌。
赵晓惠见气氛缓和,父亲眉宇间的沉郁似乎也散去了些,便斟酌着,将话题引向了正事。
她给父亲碗里夹了块他爱吃的红烧肉,关切的说道:“爸,您看您都六十了,还天天这么连轴转,大会小会,批示调研,身体哪能吃得消啊?”
“现在咱们一家子,您在京州,母亲京城京州两地跑,偶合还得去汉西照顾奶奶!”
“大姐和我都京城,只能偶尔跑下汉东,瑞龙也不着调,咱们想吃顿像样的团圆饭,一年都不一定能凑齐一次。”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立春叹道:“在其位,谋其政。岗位越大,责任越大嘛。”
“反正也干不了几年了,等爸以后彻底退下来,有的是时间,天天吃你做的饭,到时候你别嫌我烦就行。”
赵晓惠眼睛微微一亮,顺势接过话头:“爸,您这一届……明年就该到期了吧?”
“对下一届,您有什么打算?咱们汉东在您手里发展得这么好,有没有可能……再往上走个半步?”
赵立春放下筷子,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再往上?想搞个有实权的位置,难啊!僧多粥少,盯着的人太多了。”
赵晓惠闻言道:“要我说,您也为汉东操劳大半辈子了,功劳苦劳,谁都看得见。”
“既然往上难,咱们就不争那个辛苦了。”
“到时候,干脆找个清闲点的省份,过渡一下,何必还这么拼死拼活?”
赵立春下意识地摇头:“清闲?晓惠啊,但凡是主政一方,肩膀上扛着几千万人的饭碗和发展,哪个岗位能真正清闲?都是沉甸甸的责任啊!”
赵晓惠眨了眨眼:“那……要不干脆退一步,回京城?找个闲职,正好能享享清福,我们也方便照顾您。”
赵立春看着女儿一脸天真为他打算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
不在他这个位置上,哪里能体会到“退”这个字背后的千钧之重?
这岂是想象中那般容易?
赵晓惠见父亲只是笑而不语,有些不解,追问道:“爸,您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现在外面……都有一些闲言碎语了,说您……说您一直占着汉东的位子不肯挪窝呢!”
赵立春收敛了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聪明,但终究没有在真正的权力场中浸淫过,无法理解其中的身不由己。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问道:“晓惠,你读过史书,赵匡胤的事情,总该知道吧?”
赵晓惠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宋太祖?当然知道啊。您说的是……哪一件?”
赵立春目光变得悠远,声音低沉下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咱们今天不论他赵匡胤内心到底想不想当那个皇帝,是真被迫还是半推半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我就问你,假如,他当时坚决不愿意穿那身黄袍,后果会怎么样?”
赵晓惠心里猛地一紧,仿佛捕捉到了什么。
赵立春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说,他手下那些跟着他的将领和盟友,会不会答应?他们可都是指望跟着他改天换地,博取泼天富贵的。”
“你猜他们会不会……干脆把他这个不识抬举的主帅给……换了!”
“然后让一个愿意的人来穿那身黄袍?这种人可不要太多,后来的赵光义,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吗?”
赵晓惠听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瞬间明白了父亲笑容背后的无奈。
赵立春看着女儿的脸色,知道她听懂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他现在就是骑虎难下。
京城里,虽然老领导不赞成,但老邹、老爷子他们那边,正在全力帮自己运作,投入了大量政治资源。
如果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言退,那些人会怎么想?
他们还会把自己当回事吗?
日后还能指望他们,或者他们门下的人,对自己、对赵家有所关照?
政治斗争残酷无比,一旦露了怯,失了势,落井下石的人,只会比雪中送炭的人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