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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短篇鬼语集 > 第838章 人死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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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流过川东一带,拐出个沱湾子,湾子边上倚着个村子,叫石沱村。

这地方山青水绿,坡地上种着橘子树,江边几棵老黄桷树,枝叶繁茂得像要把半边天都遮住。

热天头,村里男娃儿喜欢扑通扑通往江里跳,婆娘们就在岸边石板上捶洗衣裳,摆龙门阵。

李大壮和他婆娘王国珍就住在村东头,离江不到二百米。两口子都是三十出头,大壮是个黑瘦精悍的汉子,一身水性在村里数一数二;国珍则是个泼辣货,胸大臀圆,骂起街来能掀翻半边天,但对自家男人却是外凶内柔。

这天傍晚,大壮从江上打鱼回来,裤腿卷得老高,肩上扛着网,手里提着五六条肥美的江鲤。刚推开院门,就听见国珍在灶房里扯起嗓子:

“砍脑壳的!你还晓得回来喃?老子以为你让水打棒拖起走了哟!”

水打棒是当地土话,指淹死的人变成的水鬼。村里人信这个,说是淹死的人会变成水鬼,藏在河里拉活人垫背,自己才能投胎。

“你吼个锤子!”大壮笑骂道,把鱼拎进灶房,“老子这不是给你打鱼回来咯嘛,你看这鱼,肥得流油!”

国珍接过鱼,脸上闪过一丝笑,又马上板起脸:“少跟老子扯这些!下次再这么晚回来,看老子不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喂鱼!”

大壮凑过去,一把搂住国珍的肥臀,贴着她耳朵说:“你舍得?割了晚上哪个伺候你嘛?”

“爬开哦!一身鱼腥气!”国珍笑着推开他,却又不轻不重在他裤裆摸了一把,“快去洗洗,臭死了。”

大壮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哼着小调去舀水洗澡了。

夜里,两口子躺在床上,窗户开着,江风轻轻吹进来,带着水汽和橘子花的香味。大壮的手不老实在国珍身上摸来摸去,国珍半推半就。

“你说…今年会不会又淹死人啊?”国珍突然问。石沱村这段江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有暗流,几乎每年都要收走一两条人命。

“大热天的,你莫说这些丧气话。”大壮的手继续游走。

“我是怕嘛。”国珍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听说去年淹死的张老幺,尸体都没捞到,怕是变成水打棒了。”

“有个锤子水打棒!”大壮不以为然,“老子在江上混这么多年,咋从没遇到过?”

“呸呸呸!快吐口水重说!”国珍猛地坐起来,“这种话不能说!要让水打棒听到了,晚上就来拉你的脚!”

大壮见她真急了,只好敷衍地吐了口口水,心里却笑她迷信。两口子干完逼,才相拥着睡了。

接下来几天,大壮照常出船打鱼。可怪事就从第三天开始了。

那日傍晚,大壮的船回得比平时早,脸色也不大对劲。国珍正在院里喂鸡,见他这么早回来,奇怪地问:“今天咋这么早?鱼打完了?”

大壮没搭话,把船拴好,默默收拾渔网。国珍凑过去,发现他手腕上有几道淡淡的青紫色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你这是咋搞的?”国珍抓起他的手问。

大壮猛地抽回手,支支吾吾:“没事,让网绳勒的。”

国珍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吃晚饭时,大壮一反常态,沉默寡言,连最爱的烧酒也只喝了一小杯。夜里睡觉,国珍感觉丈夫身子发凉,碰她的时候也没往常那股热乎劲儿。

第二天一早,国珍去江边洗衣裳,邻居张寡妇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国珍,俺问你个事,你们家大壮最近没啥子吧?”

“咋了?”国珍停下手里的棒槌。

“我昨天下午在江边捡柴,看见大壮的船在河心打转,好像…好像有啥子东西在水底下扯他的网。”张寡妇压低声音,“我好像看见…有个白晃晃的东西在船边一闪就不见了。”

国珍心里一沉,但嘴上还硬:“你看花眼了吧?怕是条大白鱼。”

张寡妇摇摇头:“我在这江边活了五十年,鱼和人还是分得清的哦。”

国珍没再接话,加快速度洗完衣服,急匆匆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她留心观察丈夫,发现他越来越不对劲。大壮常常对着空气发呆,有时半夜突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更让国珍害怕的是,大壮手腕上的青紫印子不但没消,反而越来越多,渐渐蔓延到手臂上。

又过了两天,村里开始传闲话,说有人傍晚时看见大壮的船后面拖着个白花花的东西,像人形,又看不真切。还有人说,大壮撒网的地方,正是去年张老幺淹死的那片水域。

国珍心里发毛,偷偷去村头找了陈半仙。陈半仙七十多了,是村里最懂这些神神鬼鬼事的人。

听了国珍的话,他皱起眉头:“怕是惹到水打棒了。你男人是不是在张老幺淹死的地方撒过网?”

国珍点头。

陈半仙叹口气:“水打棒要是盯上一个人,就会一直缠着他,直到把他拖下水当替死鬼。先是留记号,然后是托梦,最后就是直接上手了。”

国珍吓得脸都白了,忙问有啥解法。陈半仙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壮暂时远离江边,再去城隍庙烧香许愿。国珍千恩万谢地回家了。

当晚,国珍把陈半仙的话告诉大壮,谁知他不但不信,还发起火来:“你们这些婆娘家,整天神啊鬼的!哪来的水打棒?再说老子拿擀面棍插烂你的批!”

国珍从没被大壮这么凶过,又气又怕,当晚就搬到了隔壁房间睡。半夜,她突然惊醒,悄悄下床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大壮正梦游似的在屋里转悠,手里还拿着一段麻绳,嘴里喃喃自语:“等一下...马上就来...”

国珍吓得浑身发冷,捂住嘴不敢出声。第二天一早,她发现大壮手腕上又多了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紧紧捆过。

事情在第七天达到了高潮。那天下午,天色阴沉,江面上起了一层薄雾。大壮又要出船,国珍死活拦着不让。

“你今天要是敢去,老子就...就跳江死给你看!”国珍使出杀手锏。

大壮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江面,喃喃道:“它叫我...我得去...”

国珍心一横,偷偷跟在大壮后面来到江边。雾越来越大,江面上的能见度很低,大壮的船在雾中若隐若现。国珍躲在黄桷树后,心跳如鼓。

突然,她听见一阵奇怪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拍打船帮。接着,她看见一个白影从水里冒出来,隐约是个人形,但没有五官,浑身水淋淋的,正缓缓爬向大壮的船。

国珍吓得魂飞魄散,但救夫心切,她猛地想起陈半仙说过,水鬼最怕两样东西:活人的血和骂声。她当即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手掌心狠狠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然后她跳出来,用尽平生力气破口大骂:

“日你妈的水打棒!敢动老子的男人!老子操你八辈祖宗!你个短命砍脑壳的龟儿子!烂屁眼的狗东西!...”

国珍一边骂,一边把血往江里甩。她骂得极其难听,连两岸的山都要被她骂活了。说也奇怪,那白影在骂声中开始扭曲变形,似乎极为痛苦。

这时,大壮好像突然醒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在船里。

白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噗”的一声缩回水里,消失不见了。

雾渐渐散去,江面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壮把船划回岸边,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地爬上岸,一把抱住国珍。

“老…老子看到了...真的是张老幺...他、他抓着我的手腕...”大壮语无伦次。

国珍虽然自己也吓得半死,却强装镇定:“现在晓得怕了?早跟你说莫去那边撒网!”

两口子互相搀扶着回家,当晚就备了厚礼去谢陈半仙。陈半仙说,那水打棒被国珍一顿臭骂加上血气冲击,应该暂时不敢再来了,但嘱咐大壮至少三个月不能近江。

接下来的日子,大壮老实了许多,果真不敢再去江上,只在岸上帮人修补渔网度日。他手上的青紫印子慢慢消退,晚上也不再梦游了。只是有时深夜醒来,还会下意识摸摸手腕。

一个月后,村里传来消息,说下游二十里的村子淹死个人,正是个外乡来的渔夫,尸体在张老幺淹死的那片水域被找到。村里人私下都说,这是水打棒终于找到替死鬼了。

夏去秋来,江水平静如镜,再没出过什么怪事。这天傍晚,夕阳把江面染得金灿灿的,大壮和国珍坐在院坝里吃晚饭。

“明天...我想出船试试。”大壮小心翼翼地说。

国珍瞪起眼,刚要骂人,大壮赶紧补充:“我不去深处,就在岸边下几网,打点小鱼小虾。”

国珍想了想,叹口气:“要去也得老子跟着!”

大壮笑了,在桌下捏捏她的手:“要得,都听你的。”

第二天,两口子一起出了船。国珍坐在船头,大壮在船尾划桨。船到江心,大壮下意识地看了眼曾经出事的水域,如今那里波光粼粼,看不出任何异常。

“看啥子看!赶紧撒网打完回去!”国珍吼道,“晚上还想不想上床了?”

大壮嘿嘿一笑,利索地撒网收网。这一天,他们收获出奇的好,打到的鱼又大又肥。

回家路上,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国珍突然说:“你说...那张老幺,现在是不是投胎去了?”

大壮望着平静的江面,轻声道:“可能吧。人死如灯灭,哪来的那么多鬼啊神的。”

“那你当时手腕上是咋回事?”国珍问。

大壮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也不晓得...可能是自己做梦掐的吧。”

国珍知道他在嘴硬,但也没戳破,只是挽住他的胳膊,紧紧挨着他往家走。

江风拂面,带着熟透的橘子的香气。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狗吠声隐约可闻。这江还是那条江,日子也还是那个日子。石沱村的人们依然信水里有水打棒,依然会在淹死人的地方撒纸钱,依然告诫孩子别去深水区玩耍。

而江水不言,只是静静流淌,带走时光,也带走恐惧。它养育着两岸人家,也收走偶尔的祭品。也许水鬼真的存在,也许只是人们为解释无常死亡而编出的故事。但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就像这江水,永远向前。

大壮和国珍回到家中,一个杀鱼一个生火,灶房里很快飘出鱼香。今晚,他们会有温暖的被窝,有彼此的体温,有对明天的期盼。这就够了。

这江啊,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听过最恶毒的咒骂和最温柔的情话。它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流,永远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