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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短篇鬼语集 > 第896章 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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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朝扛着稻草扎成的火把,踩着夕阳往村尾的鹰嘴崖走去。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狗日的蜂子,敢蛰老子的牛,看老子不烧你祖宗十八代!”

下午他牵牛喝水时,路边槐树上一窝野蜂突然发疯似的追着牛蛰,黄牛疼得乱窜,差点跌进沟里。这口气他咽不下,决定趁夜端了那蜂窝。

老婆王贵芝追出门外喊:“你个龟儿子莫莽撞!天黑了下山小心点!”

“晓得咯!婆娘家啰嗦啥子!”张国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袋烟功夫就回来,把你臭逼洗白了等老子回来吸!”

张国朝今年四十五,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浑身都是力气。村里人背地叫他“张蛮牛”。

王贵芝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慌。她是个能干的女人,皮肤黝黑,身子结实,骂起人来全村都怕,可对丈夫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两人结婚二十年,没少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得鸡飞狗跳,但感情却越吵越深。

“这砍脑壳的,总是不听劝。”她嘟囔着回屋,端了盆水洗逼,最近被丈夫乱塞东西,得了炎症,的确很臭。

张国朝沿着山道往上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七月天的傍晚,山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叫,凄厉得让人心烦。

“叫叫叫,叫你妈个逼!”他朝乌鸦方向啐了一口,继续赶路。

山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张国朝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平时半小时就能到鹰嘴崖,今天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他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周围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那棵老松树还在,可旁边的石头好像挪了位置。山里的天黑得快,转眼间已是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变成了一抹抹黑影,像是蹲伏的巨兽。

“日怪了,莫非走岔了道?”张国朝自言自语,心里有些发毛,但倔劲一上来,又不肯回头。

他摸出别在腰间的烟袋,卷了根旱烟,划火柴点着,深吸一口,继续往前走。烟雾缭绕中,他忽然看见前面林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哪个在那儿?”他大喝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火把。

没人回应,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呜声。

张国朝骂了句:“龟儿子装神弄鬼,老子信你个锤子!”他大步朝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心想八成是村里哪个王八蛋故意吓他。

追了一阵,人影没见着,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他从没见过的山路。这条路窄得很,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路面上却寸草不生,像是经常有人走似的。

“邪门了,这鹰嘴崖啥时候多了这么条路?”张国朝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上了那条陌生的小径。

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山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四周静得出奇,连一贯聒噪的夏虫都闭了嘴。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啪嗒,啪嗒,像是有人在后面跟着他走。

张国朝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自己吓自己,没出息!”他给自己打气,继续往前走。

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怪异,枝桠扭曲得像是在挣扎的人形。张国朝注意到,有些树干上挂着些白色的东西,凑近一看,竟是些纸钱,用红绳系着,在风中轻轻晃动。

“哪个短命鬼在这儿搞迷信!”他心里发毛,嘴上却不服软。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张国朝点燃了火把,橘黄的火光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却照不透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火光照耀下,他看见前方路旁立着个东西。走近一瞧,是个破旧的土地庙,只有半人高,里面供着的不是土地公,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石像,石像前摆着几碗已经发馊的饭菜。

“啥子玩意儿,以前怎么没见过?”张国朝用火把照了照,发现那石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他吓得后退一步,揉揉眼再仔细看,石像纹丝不动。

“眼花了,妈卖批!”他骂了一句,心里却打起了鼓。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炖肉的香味,却又掺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深更半夜,哪个在山里煮饭?”好奇心驱使他循着香味走去。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路尽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搭着几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棚子前生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几个人影围坐在火堆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穿着破旧的衣服,面色苍白。

张国朝松了口气,原来是山里的猎户或者药农。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却突然僵住了。

火光照耀下,他看清了锅里的东西——那是一只人手,已经煮得烂熟,指甲脱落,指节分明。

张国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强忍恐惧,躲到一棵树后,偷偷观察。

那些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围着锅坐着。一个老头用长勺在锅里搅了搅,舀起一勺汤,吹了吹,喝了下去。张国朝看见,那汤是暗红色的,像是血。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注意到这些人都没有影子。火光照耀下,他们的身后空无一物。

“撞鬼了!”张国朝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想悄悄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些“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空洞地看向张国朝藏身的方向。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在火光下泛着惨淡的光。

张国朝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像是许多脚在落叶上拖行。

他不敢回头,拼命沿着来路狂奔。火把早已熄灭,黑暗中只能凭感觉往前冲。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张国朝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加快脚步朝光亮处奔去。

光亮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是一间农舍的窗户,昏黄的灯光从窗口透出。农舍的轮廓很熟悉,像是他多年前住过的老屋。

“救命!开门啊!”张国朝冲到门前,用力拍打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太太,背驼得厉害,满脸皱纹。

“奶奶?”张国朝失声叫道。这是他去世十年的奶奶。

老太太抬起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半边脸已经腐烂,眼珠吊在眼眶外,嘴唇不见了,露出黄黑色的牙齿。

“朝娃子,你回来啦?”她伸出干枯的手,来抓张国朝。

张国朝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却撞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是个老头,同样面目狰狞,胸口一个大洞,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内脏。

“爷爷!”张国朝认出了这是他去世十五年的爷爷。

两个老人一前一后围住他,嘴里发出咯咯的怪笑。张国朝浑身瘫软,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他听见农舍里传来一阵惨叫声。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屋里点着油灯,几个模糊的人影按着一个人,那人还在挣扎惨叫。一个人影举着砍刀,狠狠砍下,鲜血喷溅到窗户纸上。

接着,他们开始肢解那具尸体,锯子锯骨头的声音刺耳难听。另一人影则把肢解下来的肉块扔进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

一个人影掀开锅盖,用长勺搅了搅,舀起一勺脑浆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大嚼特嚼,白色的浆液从嘴角流下。

更可怕的是,张国朝认出那个被肢解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不!不!”张国朝抱头尖叫,转身想跑,却被两个鬼魂死死抓住。

这时,农舍门开了,那些肢解“张国朝”的人影走了出来,他们手里端着碗,碗里盛着血肉模糊的东西。为首的一个递给张国朝一个碗,碗里是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吃吧,吃吧,新鲜的...”那人影发出沙哑的声音。

张国朝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你的心,吃了吧,吃了就不疼了...”人影催促道。

两个鬼魂强行按住张国朝,要把那颗心脏塞进他嘴里。张国朝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狗叫。

鬼魂和人影发出一阵骚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抓住张国朝的手也松了些。

张国朝趁机挣脱,没命地往前跑。身后传来凄厉的嚎叫声,但他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地跑,直到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

王贵芝在家等到十一点,还不见丈夫回来,电话也不接,心里越来越慌。张国朝虽然脾气倔,但从不食言,说一袋烟功夫回来,绝不会拖到两袋烟。

“这砍脑壳的,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她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敲响了邻居的门。

“李老四,快起来!国朝上山烧蜂,到现在没回来!”王贵芝拍着门板,声音带着哭腔。

李老四披衣开门,见状连忙安慰:“嫂子莫急,我这就叫几个人一起上山找。”

不一会儿,村里七八个汉子集合起来,拿着火把和手电,跟着王贵芝上了鹰嘴崖。

山路崎岖,大家一边走一边喊:“国朝!张老哥!你在哪儿?”

回应他们的只有山谷的回声。

王贵芝心急如焚,嘴里骂着:“张国朝你个龟儿子,敢吓唬老娘,找到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一行人找到鹰嘴崖槐树下,发现蜂窝完好无损,周围也没有打斗痕迹。这说明张国朝根本没到这里。

“怪事了,国朝哥能去哪儿呢?”李老四挠头。

王贵芝突然想起什么:“他是不是走了老鹰沟那条路?那条路近些,但多年没人走了。”

大家转向老鹰沟方向。这条山路荒废多年,几乎被杂草淹没,夜里走起来格外艰难。

找了一夜,眼看东方泛白,还是没找到张国朝的踪影。王贵芝几乎绝望了,嗓子也喊哑了。

黎明时分,他们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张国朝。他躺在地上,衣服被撕得破烂,身上满是划痕,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国朝!”王贵芝扑上去,抱着丈夫大哭,“你个砍脑壳的,吓死老娘了!”

大家七手八脚把张国朝抬下山,直接送到了县医院。

......

张国朝昏迷了三天才醒。这三天里,他时而浑身冰冷,时而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喊着“别过来”、“不要吃我”之类的话。

王贵芝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擦汗喂水,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第四天早上,张国朝终于睁开了眼,眼神迷茫而恐惧。

“国朝,你醒啦?”王贵芝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他的手。

张国朝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妻子,声音沙哑地问:“我……我在哪儿?”

“在医院,你昏迷三天了!吓死个人!”王贵芝抹着眼泪,“你到底碰上啥子了?”

张国朝回忆起那晚的经历,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讲述起来。王贵芝听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做噩梦了,都是噩梦,回来就好。”

医生检查后说身体无大碍,只是受了极大惊吓,需要静养。于是王贵芝把丈夫接回了家。

回家后的头几天,张国朝夜不能寐,一闭眼就看见那些恐怖画面。王贵芝便整夜陪着他,听他讲述那晚的细节,虽然心里发毛,却还是安慰丈夫:“都是假的,莫自己吓自己。”

有时半夜,张国朝会突然惊醒,浑身冷汗地大叫。王贵芝就把他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不怕不怕,老娘在哩,哪个鬼敢来,老娘骂死它!”

白天,王贵芝变着法子给丈夫做好吃的,帮他擦洗身子,换药包扎。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你个龟儿子尽给老娘添麻烦”、“下回再乱跑,腿给你打断”,但眼神里的心疼藏不住。

张国朝虽然身体逐渐恢复,但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对那晚的经历心有余悸。一天下午,夫妻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王贵芝一边剥豆角一边说:

“你说你看见爷爷奶奶了?”

张国朝点头,脸色苍白:“他们……他们样子很可怕,还想逼我吃...”他说不下去。

王贵芝放下豆角,认真地说:“你晓得不,昨天我碰到陈半仙,他说你可能撞上了‘鬼打墙’,走入了阴路。那些都是幻觉,专门吓唬人的。”

张国朝沉默片刻,低声道:“太真了,贵芝,太真了...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王贵芝握住他粗糙的手:“管它真假,你现在活着回来了,就是老天爷保佑。再说...”她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你狗日的要是死了,老娘就改嫁,花你的存款,住你的房,让别人日你婆娘打你娃!”

张国朝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这是他从那晚以来第一次笑。他明白,这是老婆特有的安慰方式。

“你敢!老子做鬼也要天天玩你烂逼!”他笑骂,心情轻松了不少。

王贵芝见他笑了,自己也笑起来,眼里却闪着泪花。她知道,丈夫的心病需要时间治愈,但她有信心陪他走出来。

夏去秋来,三个月过去了。张国朝身体基本康复,精神也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不敢走夜路,但已经能下地干活了。

一天傍晚,夫妻俩蹲在门槛上吃面,看着夕阳西下,远处的山峦染上一层金色。

“那天晚上,多谢你了。”张国朝突然说。

王贵芝撇嘴:“谢个锤子!老夫老妻的,说这些肉麻话。”

张国朝扒了口饭,含糊道:“老子以后晚上再也不上山了。”

“晓得怕就好!”王贵芝得意地昂起头,往丈夫碗里夹了块肉。

秋风送爽,吹得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谁家母亲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炊烟袅袅,饭菜飘香,整个村庄笼罩在宁静祥和的暮色中。

张国朝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格外珍贵。他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轻声道:“贵芝,有你在,真好。”

王贵芝老脸一红,啐道:“滚蛋!肉麻兮兮的!”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群山静默,见证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死爱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传说,与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奇妙地共存着。

也许正如老人所说,每一个恐怖传说背后,都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相伴的珍惜。

夜色降临,家家户户点亮了灯,像是散落山间的星星。无论山中隐藏着多少未知之谜,这人间烟火气,才是最真实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