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暴雨淹没退路,
当敌军堵死前路,
当伤员哀嚎与任务目标在脑中交锋,
真正的领袖必须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不是选择,而是创造第三个选项的智慧与勇气。
爆炸的余波还在耳中轰鸣,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扎图成功引爆了“野牛”山谷仓库的主弹药库,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即使隔着数公里,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轻微震颤。任务的核心目标——摧毁敌军后勤枢纽——在技术上已经达成。
但“猎鹰”突击队还远未到庆祝的时候。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时,原本稀疏的雨点骤然加密,转瞬间就变成了倾盆暴雨。热带雨季的暴雨毫无征兆,雨水如同瀑布般从漆黑的天空倾泻而下,瞬间浇透了每一个队员,也让原本就崎岖难行的山林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撤!按预定路线,向二号集合点转移!”陆小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暴雨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敌军警报声中依然清晰冷峻。
没有欢呼,没有迟疑。队员们迅速从各自的攻击阵位脱离,向山谷西侧预定的撤退路线集结。队伍沉默而高效,长期的训练和之前的成功渗透让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的纪律性。岩迈带着突击组断后,警惕地扫视着因爆炸而陷入混乱的仓库方向,扎图则气喘吁吁地跟上主力,脸上带着完成爆破后的亢奋与疲惫。
最初的撤退还算顺利。他们利用暴雨和夜色掩护,沿着侦察时标记好的小路快速移动。每个人都清楚,必须赶在敌军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中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围堵之前,远遁千里。
然而,厄运似乎才刚刚开始。
“队长!前面……路没了!”担任尖兵的队员突然停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小龙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只见原本地图上标注的一条可以横跨山谷激流的简易藤桥,此刻已消失无踪。暴涨的山洪像一条咆哮的巨龙,裹挟着泥沙、断木,以惊人的速度奔腾而下,原先的河岸被淹没,那座脆弱的藤桥显然已被冲毁。
“妈的!”一向沉稳的岩迈也忍不住低骂一声。这是通往二号集合点的最快、也是最隐蔽的通道。
“能不能强行泅渡?”陆小龙盯着浑浊汹涌的河水,冷静地问道。
一名熟悉水性的队员观察片刻,摇头道:“水流太急,水下情况不明,还有可能爆发更大的山洪。强行渡河,九死一生。”
退路被切断了。
陆小龙立刻摊开用防水布包裹的地图,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显得微弱。“绕路。走北侧山脊,虽然多花一倍时间,但能避开主要河道。”
命令下达,队伍毫不犹豫地转向。但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绕路意味着更长的暴露时间,更大的体力消耗,以及更多不可预知的风险。
屋漏偏逢连夜雨。
队伍在泥泞中艰难攀爬北侧山脊时,负责监听敌军通讯的通讯兵突然脸色煞白地报告:“队长!截获敌军明码通讯!他们……他们调动了驻守在‘黑风隘口’的机动部队,正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兵力至少一个连,配有迫击炮!”
“黑风隘口”是北侧绕路线路的必经之地!敌人反应速度远超预期!他们不仅没有因仓库爆炸而完全瘫痪,反而迅速判断出袭击者可能撤退的方向,并调动了最近的预备队进行堵截!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有绝路(洪水)。“猎鹰”突击队瞬间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停止前进!”陆小龙下令,队伍在一片相对茂密的丛林下暂停。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队员们或靠树喘息,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发梢不断流下,但没人顾得上擦拭。疲惫、寒冷、还有逐渐蔓延开的恐惧,开始侵蚀这支精锐小队的意志。
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一名在刚才仓库突击中被流弹擦伤手臂的队员,突然开始浑身发抖,脸色潮红,显然是伤口在暴雨浸泡下感染,引发了高烧。医务兵给他注射了抗生素,但在这恶劣环境下,效果甚微。他需要干燥的环境和真正的医疗救治。
伤员的出现,让抉择的天平上又增加了一枚沉重的砝码。
陆小龙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地图在脑中清晰展开,敌我态势、时间、距离、队员状态……所有信息疯狂碰撞。
选项一:继续任务,强行突破黑风隘口。
这是最符合命令初衷的选择。但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敌军一个齐装满员的连队,依托隘口有利地形以逸待劳,而“猎鹰”队经过长途渗透、夜间袭击和暴雨行军,早已是人困马乏,弹药消耗也不小。强行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即便侥幸突破,也必然伤亡惨重,甚至可能全军覆没。用整个“猎鹰”队的种子为一次已经完成主要目标的任务陪葬?值得吗?
选项二:保全队伍,立即后撤,另寻生路。
这是最符合人性、也是对队员生命负责的选择。但后撤之路同样荆棘密布。主线被洪水切断,其他小路要么未知,要么可能也在敌军算计之内。更重要的是,后撤意味着承认任务失败(尽管主要目标完成,但未能全身而退也是失败),会严重打击SNLA的士气,助长吴登的嚣张气焰。他陆小龙和“猎鹰”队的首次远程亮相,就会以一个“狼狈逃窜”的形象收场。而且,伤员能否撑过更漫长的逃亡路?
两个选项,都指向巨大的风险和难以接受的代价。队员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小龙身上,那里面有信任,有依赖,也有无法掩饰的焦虑和疲惫。岩迈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龙,情况不妙。硬闯隘口,我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后撤……洪水拦路,追兵就在屁股后面,也很难。”
陆小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代表等高线的曲线。突然,他的手指在“黑风隘口”和洪水泛滥的河谷之间,一个标注着“未知地貌\/险峻”的区域停了下来。那里没有路,只有密集的等高线显示其极其陡峭。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通讯兵,黑风隘口的敌军,通讯里有没有提到他们的布防重点?是集中在隘口正面,还是侧翼也有警戒?”
通讯兵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他们主要强调封锁隘口通道,建立阻击阵地。对侧翼……只提到会派出巡逻哨,但侧翼是悬崖峭壁,他们认为不可能有人能通过。”
“悬崖峭壁……”陆小龙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认为不可能,我们就偏要走给他们看!”
他站起身,雨水打在他脸上,却无法熄灭他眼中的决断之火。“全体听令!我们既不强行突破,也不盲目后撤!”
队员们愕然抬头,看向他们的队长。
“我们改变路线,从这里,”陆小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未知地貌”上,“横插过去,绕过黑风隘口的主防线,从他们意想不到的、也是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后方侧翼钻出去!”
岩迈倒吸一口凉气:“那里是地图上的空白区!可能是绝壁!我们带着装备,还有伤员,怎么可能……”
“没有不可能!”陆小龙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洪水冲毁了我们的退路,但也可能改变了我们不知道的地形。敌军依仗天险松懈大意,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攀岩、索降、哪怕是用牙啃出一条路,也比在敌人的枪口下硬碰硬或者漫无目的地逃亡要强!”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语气放缓,却充满力量:“兄弟们,我们是‘猎鹰’!不是只会走平路的绵羊!我们的翅膀,就是用来征服这些绝境的!任务主要目标已经完成,现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带着这份战果和彼此的生命,活着回去!这条路九死一生,但留在原地,或者走敌人预判的路,就是十死无生!告诉我,你们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短暂的沉默。只有暴雨哗啦作响。
突然,扎图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队长,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炸仓库都没难住咱,爬个山算什么!”
“对!跟队长赌了!”
“爬悬崖也比吃枪子儿强!”
“妈的,拼了!”
求生的本能和被激发的血性,瞬间压倒了恐惧。连发高烧的伤员也挣扎着抬起头,虚弱却坚定地说:“队长……我……我能行……”
岩迈看着群情激奋的队员,又看向目光坚定如磐石的陆小龙,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小龙,听你的!我们走这条‘生路’!”
“不是生路,”陆小龙纠正道,眼神深邃,“是我们自己杀出来的血路!”
他不再犹豫,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清理所有不必要的负重!只带武器、弹药、最低限度的食物和药品!扎图,检查所有绳索和攀岩装备!岩迈,选几个身手最好的队员组成开路组!医务兵,照顾好伤员,给他用上兴奋剂(指强心针等),我们必须保持行军速度!”
队伍瞬间高效运转起来。不必要的装备被就地掩埋,绳索被检查加固,伤员被妥善安置在队伍中间。绝望的气氛被一种破釜沉舟、同生共死的决绝所取代。
陆小龙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危险的标记,然后将其郑重收起。他抬起头,望向暴雨如注、漆黑一片的悬崖方向,那里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但他毫无惧色。
他创造了第三个选项,一条充满未知与艰险的路。现在,他就要带领他的“猎鹰”,去征服它。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真正的鹰隼,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连地图都为之标注“险峻”的死亡地带,将敌人的堵截和咆哮的洪水甩在了身后。
他们的命运,将从这一刻起,由自己亲手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