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山林间弥漫着湿冷的雾气，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陆小龙带领的精干小队，如同六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潜伏在一处可以俯瞰下方山谷的密林边缘。经过一夜惊心动魄的渗透，他们成功穿越了敌军防线，抵达了这片相对“安全”的后方区域。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警惕。
“地图标记的d7补给点，应该就在那个山谷里。”岩迈压低声音，指向下方被晨雾笼罩的一片洼地。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奔袭和紧张而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里，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那是他们此行最初的目标，是司令部承诺的、理论上应该存在的生命线。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每个人心底摇曳。
陆小龙没有说话，只是举起缴获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镜头里，山谷寂静得可怕，只有几根烧焦的木桩歪斜地立着，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破碎的木板、扭曲的铁皮和焦黑的杂物。没有任何帐篷、物资堆或人员的迹象。
“猎鹰一号，下降高度侦察。”陆小龙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出，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紧握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代号“山鹰”的狙击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坡，利用岩石和灌木掩护，向谷底摸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小队其余成员屏息凝神，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方向，为山鹰提供远程警戒。
终于，耳麦里传来山鹰压抑着失望和愤怒的声音：“猎鹰报告…谷地清理完毕。没有活人，没有物资。只有废墟…看起来被大火烧过，时间不超过48小时。有炮弹坑…是重炮干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噩耗被证实，一股冰冷的绝望还是瞬间席卷了所有人。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掐灭。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穿越火线，找到的却只是一片被敌人提前摧毁的废墟。
“妈的！”爆破手扎图忍不住低声咒骂，一拳砸在身边的泥土上，“司令部的情报是干什么吃的！”
“闭嘴！”岩迈低声呵斥，但自己的脸色也同样难看。没有补给，他们这支小队的使命就失败了一大半。空手而归，如何面对阵地上那些眼巴巴等着弹药和药品的弟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一直沉默的陆小龙。他是队长，是主心骨，现在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陆小龙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在夜色中依然锐利的眼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扫视着下方山谷的废墟，又抬头望向更远处隐约可见的、有灯火闪烁的方向——那是政府军控制的一个小型后勤节点，根据之前的情报分析，可能是一个前线物资中转站。
放弃？就此撤回？不。空手回去等于宣判阵地上那些兄弟的死刑。他陆小龙从不接受绝路。
一个疯狂、大胆到极点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山鹰，扩大侦察范围。重点观察三点钟方向，距离约两公里，有灯火的那个区域。我要知道那里的守卫情况、车辆活动、明暗哨位。给你二十分钟。”陆小龙的命令清晰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
“山鹰明白。”没有任何质疑，狙击手立刻执行命令，身影再次消失在晨曦的薄雾中。
“营长，你是想…”岩迈似乎猜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既然承诺的补给没了，那我们就自己拿。”陆小龙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仿佛淬火的钢铁，“从敌人手里拿。”
“可那是敌人的后勤点！守备肯定森严！我们只有六个人，而且…”岩迈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疲惫、弹药不足、孤立无援，这简直是自杀。
“正因为是后方，他们才会松懈。”陆小龙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的脸，“我们穿越火线过来，他们想不到。这是唯一的机会。要么饿死、战死在阵地上，要么现在搏一把，拿着东西回去。”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队员们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是啊，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前狠狠咬下敌人一块肉！
二十分钟后，山鹰的信息传回：“目标确认，是一个小型后勤中转站。外围有木质栅栏，两个固定哨塔，有探照灯，但灯光扫描有规律，间隔时间长。观察到四辆卡车，有士兵在装卸箱子和麻袋，像是弹药和粮食。巡逻队大约半小时一班，人数四人。侧翼靠近山林处防御相对薄弱，有一个排水沟可以接近…”
“很好。”陆小龙眼中寒光一闪，“全体都有，最后检查装备，分配任务。”
他迅速在地上用匕首划出简易示意图。
“扎图，你是关键。我要你摸到栅栏下，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少量的炸药，在栅栏上开一个足够我们快速进出的口子，但不能发出太大动静。能不能办到？”
扎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营长，只要炸药够，我能把它的哨塔无声无息地弄塌。开个口子？小意思！但我需要时间观察栅栏结构，找到最脆弱的连接点。”
“给你五分钟观察时间。行动开始后，你必须在一分钟内完成爆破。”
“明白！”
“山鹰，你的任务是远程支援。占领制高点，优先清除哨塔上的哨兵和探照灯。在我们暴露后，压制任何试图增援的敌人。你是我们的眼睛和保险。”
“收到。”山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岩迈，你带两个人（队员A、b），爆破成功后，第一批冲进去，直扑卡车装卸区，用最快速度夺取尽可能多的箱子，尤其是标有弹药和医疗标志的。不要恋战，拿了就走。”
“是！”
“我和剩下的人（队员c）负责掩护和断后。行动时间定在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是人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所有人对表…”
行动计划迅速而清晰地传达下去。这是一次典型的“虎口夺食”，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收获也将是巨大的。队员们迅速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将刺刀上膛，眼神中只剩下野兽般的凶光。
晨雾渐渐稀薄，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鱼肚白。中转站内的灯光相继熄灭，只剩下哨塔上的探照灯还在机械地来回扫视。换岗的士兵打着哈欠，巡逻队刚刚过去，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松懈。
“行动！”陆小龙一声令下。
六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借着最后夜色的掩护，向山下猛扑而去。山鹰率先脱离队伍，像猿猴一样攀上侧翼一颗巨大的榕树，寻找最佳射击位置。他的狙击步枪悄然架起，十字准星牢牢锁定了东侧哨塔上那个打着哈欠的哨兵。
陆小龙则带领主力，利用地形快速接近到栅栏外约五十米的一处土坎后潜伏下来。扎图像壁虎一样贴地匍匐前进，无声无息地靠近栅栏底部，仔细观察着木桩的连接处和铁丝网的固定点。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远处传来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和士兵隐约的交谈声，更显得这片区域的死寂可怕。
扎图观察完毕，从背包里掏出几块塑胶炸药和雷管，双手极其灵巧而快速地进行配置，然后将它们精准地安置在几个关键受力点上。他连接好导爆索，然后缓缓后退。
“猎鹰二号准备完毕。”他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陆小龙深吸一口气：“山鹰，优先打掉探照灯。扎图，引爆！其他人，准备冲击！”
命令刚落——
“砰！”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树枝断裂的枪声从后方高处传来。
几乎同时，中转站东侧哨塔上的探照灯“啪”地一声爆裂，玻璃碎片四溅，整个区域的光线瞬间暗了一截。哨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探头张望。
就是现在！
扎图猛地按下起爆器！
“噗！嗤——！”
一声沉闷的、被刻意压抑过的爆炸声响起。并非惊天动地，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轮胎爆裂。木屑和泥土纷飞中，一段约两米宽的栅栏连同铁丝网向内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人弯腰通过的缺口！爆炸声被巧妙地控制在了最低限度，大概率被卡车引擎声所掩盖。
“冲！”岩迈低吼一声，第一个从土坎后跃起，如同猎豹般冲向缺口，身后两名队员紧随其后。
栅栏内的几名正在附近闲聊的敌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敌袭！！”终于，一名敌军士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
刹那间，中转站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哨塔上的哨兵慌忙举枪，宿舍里睡眼惺忪的士兵抓着衣服往外跑…
但已经晚了！
“砰！砰！”高处的山鹰再次开火。精准的两枪，东侧哨塔上那名刚举起枪的哨兵和西侧哨塔上一名试图操作机枪的士兵应声栽倒。
岩迈三人已经冲过缺口，直扑最近的一辆卡车。卡车旁几名正在搬箱子的敌军后勤兵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试图去拿靠在车边的步枪。
“哒哒哒！”岩迈手中的冲锋枪喷出火舌，瞬间扫倒两名试图抵抗的士兵。冷酷高效，毫不留情。队员A和b则疯狂地将车斗里的木箱和麻袋往外拖拽，判断着重量和标识。
“弹药！这是弹药！”
“这箱是压缩饼干！”
“快！搬走！”
陆小龙和队员c守在缺口附近，用精准的点射压制着从营房里冲出来的敌人。子弹啾啾地打在栅栏和土地上，溅起阵阵尘土。
“猎鹰二号！给他们加点料！”陆小龙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吼道。
“来了！”扎图狞笑着，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两枚进攻型手雷，奋力扔向敌军士兵聚集的方向。
“轰！轰！”两声爆炸在营房门口炸响，硝烟弥漫，暂时阻滞了敌人的涌出。
“拿到了！撤！”岩迈大吼一声，他和两名队员每人至少扛起了两个沉重的箱子或麻袋，转身就向缺口冲来。他们的动作因负重而变得有些踉跄，但速度依然不慢。
“山鹰，掩护撤退！”
“明白！”树上的山鹰成了死神，每一个试图组织追击或瞄准撤退人员的敌人，都会迎来一颗精准的子弹。他的存在极大地迟滞了敌人的反应。
“走走走！”陆小龙持续射击，和队员c一起掩护着扛着物资的三人冲出缺口，扎图紧随其后。
“追击！别让他们跑了！”一名敌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组织起十几名士兵，试图从缺口追出来。
“队长！你们先走！”队员c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依托一段土埂，用冲锋枪向追兵猛烈扫射，试图阻断追兵。
“一起走！”陆小龙吼道。
“快走！东西要紧！”队员c头也不回地大喊，子弹从他头顶嗖嗖飞过。
陆小龙牙关紧咬，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浴血奋战的背影，毅然转身，护着扛物资的队员向预定的撤退路线狂奔。
身后，队员c的枪声激烈而短暂，很快就被敌人的密集火力淹没，最终戛然而止…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哭泣。只有更加拼命地奔跑。用一名战友的牺牲换来的物资，绝不能丢！
“山鹰，撤退！”
“收到！”高处的狙击手收起枪，灵巧地滑下大树，消失在林间，从另一条预定路线撤离。
身后中转站的方向，警报声凄厉地响彻黎明前的山谷，枪声和叫喊声乱成一团。但这一切已经与他们无关。
陆小龙小队，带着鲜血和牺牲换来的珍贵物资，再次隐入莽莽山林，踏上了更加艰险的归途。虎口夺食，成功了第一步，但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