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呛人的火药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陆小龙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后勤中转站——他们成功突袭的目标,也是此刻地狱的入口。警报声凄厉地撕裂清晨的空气,远处传来敌军杂乱的叫喊声、引擎的轰鸣声,以及越来越近的、令人心悸的枪声。
“撤!交替掩护!向预定路线撤退!”陆小龙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他一把扛起一个沉重的弹药箱,另一只手紧握着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岩迈和另一名队员也各自扛起缴获的药品箱和另一个弹药箱,重量让他们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踉跄,但求生的本能和带回补给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扎图则警惕地断后,手中的冲锋枪指向追兵可能出现的方位,脸上混合着完成爆破的兴奋和对即将到来追杀的紧张。
小队如同负重的伤兽,沿着来时勘察好的、相对隐蔽的撤退路线猛冲。然而,他们刚刚突袭的动静太大,就像捅了马蜂窝,整个敌军后方区域都被惊动了。
“三点钟方向!树林!”山鹰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急促。他依旧在高处提供视野,但显然,敌人的包围网正在迅速收缩。
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子弹就从右侧的林线泼洒过来,打得树叶纷飞,泥土四溅。
“压制!”陆小龙低吼一声,迅速放下箱子,依托一棵树干单膝跪地,举枪精准地点射。砰!砰!两声枪响,林间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敌人的火力暂时一滞。
岩迈和另一名队员也迅速放下物资,寻找掩护开火。扎图则疯狂地向那个方向倾泻子弹,试图用火力阻挡敌人的逼近。
“不能恋战!走!”陆小龙深知停留就是死亡。他再次扛起箱子,小队继续向前移动。
但敌人的反应远超预期。他们似乎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并且调动了附近多个巡逻队和警戒哨。小队没跑出两百米,前方也响起了枪声,子弹啾啾地从正面射来。
“我们被夹击了!”队员A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他的手臂被流弹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
“扎图!开路!”陆小龙当机立断。
扎图狞笑一声,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枚进攻型手雷,估算了一下距离,奋力向前方枪声响起的方向扔去。
“轰!”爆炸声响起,伴随着敌人的惊呼和惨叫。
“冲过去!”陆小龙一马当先,趁着爆炸制造的短暂混乱,带领小队猛冲。经过爆炸点时,看到两名被炸伤的敌军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嚎,陆小龙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停留。
然而,刚冲破第一道拦截,侧翼又响起了枪声。子弹如同毒蛇般咬来。
“小心!”岩迈大吼一声,猛地将身边扛着药品箱的队员b推开。
“噗!”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岩迈身体一震,肩胛处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几步,沉重的弹药箱脱手砸在地上。
“岩迈!”陆小龙目眦欲裂。
“我没事!快走!”岩迈咬紧牙关,脸色瞬间苍白,但依然试图去捡掉落的箱子。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军装。
队员b反应过来,眼眶通红,嘶吼着捡起岩迈的箱子,又想去扶他。
“别管我!保住东西!”岩迈推开他,单手举枪向侧翼射击,尽管因为疼痛,枪口都在颤抖。
陆小龙心如刀绞,但他知道岩迈的选择是对的。他红着眼睛吼道:“扎图,左翼!山鹰,给我打掉那个机枪手!”
高处的山鹰沉默一瞬,随即一声独特的狙击枪响。左翼一个刚刚架设起来的轻机枪阵地顿时哑火。
扎图如同疯虎般向左翼扫射,暂时压制了那边的敌人。
“走!快走!”陆小龙再次下令。队员b含着泪,一手扛着岩迈的箱子,另一只手艰难地扶着重伤的岩迈,继续前进。陆小龙则负责断后,精准的点射不断将冒头的敌人击倒。
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敌人的包围圈如同收紧的渔网,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不断有队员中弹倒下。
一名队员腿部中弹,惨叫着倒地。“队长!”他绝望地呼喊。
陆小龙回头看了一眼,敌人的追兵近在咫尺,停下救援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继续前进!”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这是身为指挥官最残酷的抉择。
那名倒地的队员似乎明白了,他不再呼喊,而是挣扎着翻过身,举起手中的步枪,向着追兵的方向疯狂射击,用最后的生命为他们争取了几秒钟宝贵的时间。枪声很快被敌人的火力淹没…
小队的人数在不断减少。每一个熟悉的身影倒下,都像一把锉刀在陆小龙的心头狠狠锉过。但他不能停下,不能悲伤,甚至不能回头多看一秒。他必须带着剩下的队员和用生命换来的物资冲出去。
撤退路线变成了一条真正的血路。汗水、雨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灼痛。沉重的物资箱仿佛有千斤重,绳索勒进肩膀的皮肉,但没有人想过丢弃它们——这是战友用命换来的,是阵地上兄弟们活下去的希望。
“前方河谷!快!”山鹰的声音再次指引方向。
一条浑浊的河流横亘在前,这是预定撤退路线上的一个重要地标,过了河,地形更复杂,便于隐藏。
然而,河边也有敌人设下的埋伏。两名敌军突然从河边的灌木丛中站起,举枪瞄准。
“砰!砰!”陆小龙几乎在对方现身的同时就扣动了扳机,两名敌军应声栽入河中。他的射击本能已经锤炼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但就在这瞬间的停顿,身后的追兵更近了。子弹噗噗地打在身边的水面和岸上。
“下水!过河!”陆小龙吼道。
队员们毫不犹豫地冲进齐腰深的浑浊河水,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伤口遇到水更是钻心地疼。他们艰难地涉水前行,河水阻力巨大,速度慢了下来。
追兵冲到河边,站在岸上向他们疯狂射击子弹嗖嗖地射入水中,激起一道道水柱。
队员c突然身体一僵,背后中弹,一声不吭地扑倒在水里,鲜血迅速染红了一片水面,他扛着的箱子沉了下去。
“不!”扎图怒吼着,想要去捞,却被陆死死拉住。
“走!”陆小龙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裂。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对岸。但岸边的淤泥和疲惫让一名队员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没能站起来。
追兵已经开始下水,准备过河追击。
“队长!你们走!”那名摔倒的队员看清形势,脸上闪过决绝。他猛地掏出两颗手雷,拉响引信,竟然反向朝着河边的追兵冲了过去!
“回来!”陆小龙惊呼,但已经晚了。
那名队员的身影在河岸边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和巨响,爆炸的气浪甚至掀翻了几名刚刚下水的敌军。这悲壮的自杀式阻击,瞬间迟滞了追兵的脚步。
陆小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都已出血。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团尚未消散的硝烟,猛地转身:“走!”
现在,小队只剩下陆小龙、重伤的岩迈、队员b和扎图,以及山鹰还在未知的高处提供支援。他们携带的物资也只剩下陆小龙的一箱弹药、队员b扛着的一箱弹药和岩迈用命保住的那箱药品。
身后的枪声暂时稀疏了,但敌人绝不会放弃。他们沿着河谷边缘的密林拼命奔跑,不敢有丝毫停歇。岩迈的伤势严重,失血让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几乎是被队员b和扎图轮流拖着走。
“山鹰,报告情况!”陆小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呼叫。
“追兵正在过河,组织新的追击队形。你们左侧有动静,可能有人迂回包抄。建议你们向右上方陡坡移动,那里植被更密。”山鹰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很快。
陆小龙立刻改变方向,带领小队向陡坡爬去。每向上一步都异常艰难,尤其是在极度疲惫和负重的情况下。岩迈几乎完全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
突然,左侧果然响起枪声,子弹打在坡地的岩石上,迸溅出火星。敌人真的迂回过来了!
“扎图!”陆小龙喊道。
扎图立刻放下搀扶岩迈的手,转身对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猛烈扫射,打空了一个弹匣,暂时压制了对方。
“队长!我不行了…”岩迈虚弱地说道,眼神开始涣散,“放下我…你们走…”
“放屁!”陆小龙厉声打断他,“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回去!扎图,背上他!”
扎图二话不说,将步枪往身后一甩,弯腰将岩迈背在身上。岩迈的重量让他膝盖一弯,但他闷哼一声,硬是站直了,继续向上爬。队员b则接过扎图的冲锋枪,负责警戒侧翼。
这支残破的小队,以惊人的意志力,终于爬上了陡坡,钻入了更加茂密的丛林。浓密的植被暂时提供了庇护,身后的枪声和叫喊声似乎被林木隔绝,变得遥远了一些。
但他们不敢停留,继续向着联军阵地的方向亡命奔逃。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夕阳开始西下,将丛林染上一层血色。
终于,在前方一道熟悉的溪流边,他们遇到了派出来接应的一个SNLA巡逻班。
当看到自己人的那一刻,队员b直接瘫软在地,失声痛哭。扎图轻轻放下已经昏迷的岩迈,自己也靠着树干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陆小龙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勉强稳住。他脸上涂满了硝烟、泥土和干涸的血迹,那双曾经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肩上的弹药箱绳索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早已将肩膀染红凝固。
接应的士兵们看着这支几乎人人带伤、减员过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队,看着他们用命带回来的两箱弹药和一箱药品,无不肃然起敬,眼神中充满了震撼和敬佩。
巡逻班长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敬意:“陆队长!你们…”
陆小龙缓缓放下肩头的弹药箱,动作因为僵硬和疼痛而极其缓慢。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向被士兵们紧急抬去救治的岩迈,又扫过瘫倒在地、劫后余生般哭泣的队员b和脱力的扎图,最后目光落在那三箱血迹斑斑的物资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几乎佝偻的脊背,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东西…带到了。立刻…送回主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