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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东南亚军阀混战 > 第548章 信仰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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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深处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支手电筒的光束无力地切割着浓稠的阴影,如同濒死者的呼吸般微弱而不稳定。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汗臭、草药刺鼻的气味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绝望。

陆小龙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岩缝渗出的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那份刚刚清点完残兵、暂时稳住局面的指挥官外壳,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悄然碎裂。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岩坎送他那把手枪枪柄上冰冷的“龙”字刻痕。这个字曾代表力量、复仇和不容置疑的方向。但现在,它感觉更像一个沉重的枷锁,一个将他拖入无尽深渊的烙印。

“岩迈…”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无声地翻滚,每一次默念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剜刮他的心脏。那个沉默寡言、却如山岳般可靠的掸族汉子,那个在军校泥潭里与他互相搀扶、在枪林弹雨中为他挡下子弹、在他最狂妄时给予冷静提醒的兄弟…没了。

他闭上眼,突围最后时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清晰得残忍。

记忆的碎片如同沾血的玻璃,狠狠刺入脑海:

那是通往生路的密道入口,也是地狱的最后一道门槛。敌军追兵如疯狗般扑来,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营长!你们先下!”岩迈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堵在入口处,手中的轻机枪喷吐着最后的火舌,压得追兵一时不敢抬头。他的半边军装已被鲜血染透,那是早前为推开一个年轻士兵而中的流弹。

“一起走!”陆小龙怒吼,试图拉他。

“滚!”岩迈头也不回,罕见地对他咆哮,“带活着的走!这是命令!”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陆小龙用“命令”这个词。

扎图已经带着重伤员先下去了。陆小龙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岩迈浴血奋战的背影,那背影决绝而孤独。他正要转身,突然——

“砰!”一声沉闷的狙击步枪响。

岩迈的身体猛地一震,动作瞬间僵住。他缓缓低头,看到自己胸口爆开的一朵血花。他努力想站稳,机枪却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他回过头,看向陆小龙,眼神复杂得让陆小龙永生难忘——有一丝解脱,有无尽的遗憾,有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最后,竟还有一丝…歉意?仿佛在说:“对不起,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然后,他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惯有的、略显笨拙的笑,却没能完成,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然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入口处,彻底挡住了追兵的视线和射界。

“不——!”陆小龙的嘶吼被爆炸声和枪声淹没。扎图在下面疯狂喊他。几名死守的卫兵红着眼,硬是将几乎失控的陆小龙拖下了密道。

最后一刻,他看到的画面是:更多的子弹倾泻在岩迈倒下的地方,敌人狰狞的面孔越来越近…然后就是扎图引爆了预设炸药,入口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弥漫的尘土中彻底坍塌,将岩迈的遗体、他的忠诚、以及陆小龙的某一部分,永远埋在了外面。

陆小龙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冷汗。那冰冷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他环顾四周。洞穴里,伤员在痛苦呻吟,幸存者们蜷缩在阴影里,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这些,就是他用无数兄弟的命换来的“种子”?

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恶毒地钻入他的脑海。

为了SNLA那个“掸邦独立、民族自强”的崇高理想?这个理想,让他献出了父母的生命,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现在,又吞噬了他最好的兄弟和几乎整个营的弟兄!

可结果呢?

SNLA的高层在哪里?波岩司令的援军在哪里?当他们在这地狱里血战、逃亡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是不是正在安全的指挥部里,看着地图,将他们当作可以消耗的棋子,计算着政治筹码?

他想起了军校里梭温那些军官子弟的傲慢与排挤,想起了司令部里某些参谋对他们这些“前线炮灰”的轻视,想起了申请补给时后勤部门那官僚主义的推诿和克扣!

这就是他们为之效忠、为之流尽鲜血的组织?

复仇?

对,他向吴登复仇。他杀了刀疤脸,重创了吴登的部队。可然后呢?仇恨孕育了更多的仇恨。吴登还活着,并且更强大了,甚至能调动政府军来围剿他们。他陆小龙双手沾满血腥,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一个更有效率的杀人机器,却仿佛离真正的复仇越来越远。他到底是在向吴登复仇,还是在向这片吞噬一切的土地献祭自己和他所爱的一切?

父亲临死前的眼神:“活下去…”

岩坎教官的教诲:“记住你为何而战…”

波岩司令的勉励:“为了掸邦的未来…”

这些声音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最后变得模糊而遥远,被岩迈倒下时那声沉重的闷响和眼前这些残兵绝望的喘息所取代。

他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柱,在那声狙击枪响和随之而来的崩塌声中,出现了巨大的、无法弥合的裂痕。

他一直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虽然血腥但正确的路,一条用罪恶手段达成崇高目标的不得已之路。他坚信自己承受的苦难和制造的杀戮,最终会有一个值得的结局。

但现在,他看到的只有无意义的消耗和牺牲。SNLA的上层斗争、资源分配不公、对前线将士生命的漠视…这一切,与他父母被吴登欺压、与矿场工头草菅人命,在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只是规模更大、包装得更华丽而已!

他,陆小龙,是不是只不过是从一个剥削体系,跳到了另一个更庞大的剥削体系,并成为了这个体系中最锋利、也是最快被消耗掉的那把刀?

他所效忠的“事业”,真的值得岩迈、值得那么多好兄弟付出生命吗?

他第一次感到彻底的迷失。

一直以来,仇恨和目标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哪怕那光芒是血红色的。但现在,灯塔熄灭了。他站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身后是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前方…没有前方。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比在丛林里独自逃亡时更甚。那时他还有仇恨取暖,现在,他连仇恨都开始怀疑。

“华人…我终究是个华人…”一个更阴郁的念头浮现。无论他多么努力,立下多少战功,在SNLA这个以掸族为主体的组织里,他是否永远是个外人?波岩的赏识,是否更多是出于对他这把“利刃”的利用?一旦他失去价值,或者触犯到核心利益,会不会被像破布一样丢弃?岩坎教官的庇护和教导,如今看来,是否也带着一种…对他这个“特殊工具”的精心打磨和引导?

信任,在一点点崩塌。

他对组织的信任,对理想的信任,甚至…对自己道路的信任。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灵的荒芜。

他看到的未来,不再是为之奋战的光明,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更黑暗的血色泥潭。他和他身边的人,只会不断沉沦,直到被彻底吞噬。

“错了么…”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从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这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幻灭后的彻底虚无。当一个战士开始怀疑自己战斗的意义时,他的世界便已开始崩塌。

洞穴外,似乎传来了隐约的雷声,预示着又一场风暴的来临。而洞穴内,陆小龙内心的风暴,早已将过去的一切信仰吹打得七零八落。

他依然坐得笔直,那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的习惯。但他的眼神深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碎裂、死去。剩下的,是一片亟待重生的废墟,以及废墟之上,一个第一次真正开始为自己、而非为某个虚幻口号或仇恨而思考的灵魂。

信仰已然崩塌。活下去,第一次成了一个需要重新寻找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