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绝望的寒冰已被一道炽热的命令凿开裂缝。波岩司令的口信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个幸存者的心脏。他们不再是溃散的败兵,不再是等待命运审判的囚徒,他们是被委以重任的火种,是SNLA埋在敌后的一颗钉子。
陆小龙站在众人面前,岩缝透下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疲惫的轮廓。他手中紧握着那枚磨损的SNLA鹰徽,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望向他的脸——那些脸上有伤疤,有泥污,有未干的泪痕,但此刻,更多的是重新燃起的火焰。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洞穴的潮湿空气,“波岩司令的命令,你们都听到了。我们没有被抛弃,SNLA也没有完蛋!政府军和吴登以为把我们打垮了,吞掉了!他们错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砸进众人的心里。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被追着跑的残兵!我们是钉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根刺!我们要在这里扎根,活下去,然后……让他们疼!让他们寝食难安!”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压抑已久的喘息声,像被困的野兽发出的嘶鸣。
“我们要有一个新的名字,一个让敌人听到就做噩梦的名字!”陆小龙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庄严,“我们藏身丛林,我们将如幽灵般出击,我们的意志,将是这片山林永不熄灭的魂火!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丛林之魂’游击队!”
“丛林之魂……”有人低声重复着,眼神越来越亮。
“我,陆小龙,”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就是这支游击队的第一任队长!愿意跟着我,用敌人的血和我们的命,把这四个字刻在金三角历史上的,留下!怕了,想走的,现在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还会给你一点路费。但一旦留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战斗到底,至死方休!”
没有一个人移动。伤兵挣扎着挺直脊梁,还能站立的士兵下意识地并拢了脚跟。他们的回答是一双双死死盯住陆小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迷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陆小龙猛一点头,“既然都选择留下,那就把以前的规矩都给我扔了!现在,我说说我们‘丛林之魂’的新规矩!”
他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刀。
“第一条:绝对服从!在这里,我的命令就是天!质疑、拖延、阳奉阴违,只有一个下场——军法处置!非常时期,用重典!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声音在洞穴中回荡,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狠劲。
“第二条:活下去,才能战斗!谁再他妈的不把伤当回事,硬挺着等死,就是在拖累所有人!林医生的话,关于治伤、防病,就是命令!谁不听,老子亲自收拾他!”他看向一旁的林倩,林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微微颔首。
“第三条:一切为了战斗!节省每一颗子弹,每一口粮食!所有缴获,统一分配,谁敢私藏,剁手!”
“第四条:管住嘴巴!我们的行踪、计划,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包括可能遇到的山民,不得透露半分!谁多嘴,后果自负!”
这几条简单、粗暴、甚至有些残酷的纪律,却像一道道坚固的栅栏,将散乱的人心迅速收拢、箍紧。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绝境里,仁慈和散漫等于自杀,唯有铁一般的纪律和服从,才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岩迈走了,很多老兄弟都走了……”陆小龙的声音低沉下去,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又被更强的恨意覆盖,“这个仇,我们记着!但不是现在去送死!我们要先活下来,变得更强!然后,连本带利,跟他们算总账!”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游击队成立后的第一道具体指令。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轻伤员,协助林医生统计药品、整理急救物资,将所有能用的纱布、草药、止痛片分类归拢,一丝都不能浪费!”
“是!”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立刻应声。
“还能动弹的,立刻检查所有武器弹药!把能用的枪、剩下的子弹、手榴弹,哪怕是一把刺刀、一根能当武器的铁棍,都给我找出来,集中到我这里来!报告具体数量!”
“是!”
“阿强,你带两个人,负责清点我们还有多少粮食和水。精确到每一块饼干,每一口水囊!”
“明白,队长!”
“老烟鬼,”陆小龙看向一个年纪稍长、眼神油滑但此刻异常认真的老兵,“你以前干过斥候,带个机灵点的,去洞口附近最高点,负责了望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回!”
“队长放心!只要我老烟鬼还有一口气,一只苍蝇也别想偷偷摸过来!”老烟鬼一拍胸脯,招呼上一个年轻小伙,迅速向洞口摸去。
洞穴里立刻忙碌起来,虽然动作因伤病而迟缓,却充满了久违的 purpose(目标感)。呻吟声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压低嗓音的交流、武器碰撞的轻微金属声和翻找物资的窸窣声。
陆小龙走到一边,拿出一个从司令部带出来的、被血和泥浸透却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小笔记本和半截铅笔。他蹲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开始勾画。
他不是在写日记,而是在制定第一个游击计划。
他的笔尖划过纸面,勾勒出周边大致的山脉、河流、村落(从他之前侦察的记忆和地图残片得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波岩“保存自己,袭扰敌人”的命令和眼前的残酷现实。
“不能困死在这里…这个洞穴只是临时落脚点,缺乏纵深,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地。”他喃喃自语,铅笔在一个位于更深处、有多条撤退路径的山谷位置画了个圈。“必须尽快转移,建立更隐蔽、更易防守的主基地。”
“粮食和药品撑不了几天…必须想办法补充。”他的目光冷冽,“从敌人手里抢!政府军的巡逻队、运输队,就是我们的移动仓库!”
他的笔尖在几条可能的敌军补给线上点了点。
“队伍需要磨合,需要见血…需要一场胜利,哪怕再小,来提振士气,来练手。”他的眼神最终锁定在地图(脑图)上一个点——一个位于一天路程外,孤立的政府军前哨站。那里兵力不会多,戒备可能因最近的“大胜”而松懈,是块理想的磨刀石。
“情报…我们现在是瞎子聋子…”他皱紧眉头,“必须尽快和周边山民接触,尤其是那些被政府军欺压、对吴登不满的部落。用药品、盐,甚至只是承诺,换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生成、碰撞、完善,逐渐形成一个清晰、危险却充满攻击性的初步行动计划。
这时,负责清点的人员陆续回来汇报。
“队长,武器清点完毕!能用的步枪只剩十五支,手枪五把,子弹平均每枪不到二十发,手榴弹只剩七颗…”
“队长,粮食…省着吃,最多够三天。水还好,洞里渗水能收集一些。”
“药品…抗生素完全没了,止血粉还剩一小瓶,纱布倒是还有一些…”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形势比想象的更严峻。
陆小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再次面向集合起来的队伍。
“情况,大家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很穷,很惨,快要弹尽粮绝。”
他话锋一转,眼中腾起狼一般的绿光。
“但敌人有!政府军仓库里有的是粮食和弹药!吴登的运输队驮着我们的给养到处跑!”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洞穴外:“我们现在缺的一切,敌人都会给我们送来!就看我们有没有胆子,有没有本事去拿!”
“第一仗,目标:黑风隘口敌军哨站!时间:明晚午夜!任务:摸掉哨兵,能偷就偷,不能偷就强攻,夺取所有武器、食品、药品!然后烧掉它!”
“这是我们‘丛林之魂’的立威之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有没有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是压抑却坚定的回应:
“没有!”
“干他娘的!”
“队长,下命令吧!”
血液里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恐惧还在,但已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火焰压倒。
陆小龙迅速分配任务:谁负责侦察摸哨,谁负责主攻,谁负责掩护和搬运物资,谁负责阻击可能的援军…计划粗糙,却目标明确,责任清晰。
他甚至利用有限的材料,开始给几个枪法稍好的人紧急强化射击技巧,教授如何最节省地使用子弹。扎图不在了,他就亲自示范如何制作最简单的绊发雷和陷阱,用于撤退时阻滞追兵。
林倩则抓紧时间,用现有的简陋物资,给每个人分发急救包,并反复强调战场急救的要点。
整个洞穴,变成了一座临时的、充满紧迫感的游击战课堂和战前准备室。绝望的氛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于杀戮与生存的效率。
夜幕再次降临。洞穴外,老烟鬼发出安全的信号。
陆小龙站在洞口,望着外面漆黑一片、危机四伏的丛林。他的身后,是几十双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睛,是刚刚诞生、还无比脆弱却已露出獠牙的“丛林之魂”。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
“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眼。
一支崭新的、注定要用鲜血和仇恨书写历史的游击队,像一滴悄然融入墨色的水,悄无声息地滑入茫茫林海,扑向了它的第一个猎物。
丛林之魂,已开始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