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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冬,阳光温逸,御书房内炭火正温。鎏金蟠龙铜炉中燃着银丝凤髓香,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飘来的薄霜寒气。宫檐上覆着一层细碎白霜,枯枝在微风中轻颤,偶有鸦雀掠过宫墙,留下几声清啼。

御书房内琉璃,与阳光交映,映照得梁间彩绘愈发庄重。四壁悬挂的山水画卷换作了《雪霁观松图》与《寒江独钓图》,更添几分清寂高远之意。皇上身披玄底金线缂丝鹤氅,端坐于紫檀龙椅之上,手中一盏新贡黄山云雾茶,热气袅袅升腾。他目光沉静,扫视御书房中众人:太子立于左首,神情恭谨;程将军甲胄未解,眉梢尚带寒露;刘丞相玉笏在手,气度从容;王雨曦着绛红织金襦裙,外披狐裘斗篷,面若春桃,眸光灵动;而苏梓陌静立右末,一袭靛青素缎长衫,袖手而立,神情淡然,仿佛这满御书房纷争皆不入其心。

“今日早朝所议,再过五日便是太上皇寿辰。”皇上声音低缓而清晰,如钟磬余音,“父皇退居重华宫已久,朕思之良久,不知何物可慰其心?”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程将军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启禀皇上!太上皇当年与您并肩征伐四方,破突厥、平南蛮,雄姿英发。儿臣以为,当铸一柄绝世宝剑,名曰‘承天’,既彰先帝武德,亦可唤醒旧日豪情!此剑出鞘,必令太上皇开怀!”

皇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追忆——那是铁马冰河、朔风卷旗的岁月,是父子同袍、血染征袍的荣光。他指尖轻叩扶手,似在回味那战鼓雷鸣。

太子随即上前,温言道:“父皇,儿臣以为,祖父如今颐养天年,更重修身养性之道。不如精选《道德经》《南华真经》等典籍,装帧成册,辅以名家注解,助其涵养心神,延年益寿。”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温和,却仍有踌躇。书卷虽雅,但是否略显冷清?

此时,王雨曦莲步轻移,朱唇微启:“父皇,儿臣斗胆一言。太上皇爷爷虽贵为至尊,然性情豁达,最爱弈棋、赏花、听曲、游园。金银珠宝、兵刃典籍,于他而言早已寻常。儿臣观其近日常于御花园抚琴独坐,似有寂寥之意。若能赠以新巧玩物,譬如机关木鸟、玲珑棋局,或西域进贡的自动乐人,或可博其一笑,慰其闲情。”

她语气温柔,却字字入心。皇上眼中骤然一亮,仿佛拨云见月。他凝视女儿,点头赞许:“雨曦心思细腻,所言极是。”

刘丞相缓步出列,面带睿智笑意:“启奏陛下,臣以为,程将军所言‘武’,太子殿下所重‘文’,公主所念‘乐’,三者皆有所据,何不融而为一?”

众人目光齐聚于他。

“臣请旨,命尚方监铸造一柄‘文武双韵剑’:剑身为百炼玄铁,剑脊镌刻《孙子兵法》精要,剑鞘镶嵌《逍遥游》名句,配以机关暗格,轻扣剑柄,可弹出微型棋盘与玉石棋子,另附自动奏乐小匣,置于剑匣之中。此剑既承先帝武功,又寓文治之思,兼备娱情之趣,可谓‘一剑承三代,万象归一心’。”

御书房之内,一时寂静。皇上缓缓站起,眼中神采焕发,朗声大笑:“妙哉!刘卿此策,堪称绝妙!就依卿所奏,即刻传召尚方令,四日内务必完工!”

苏梓陌始终未发一言,然其眸光微闪,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心中暗忖:“这刘丞相果然老谋深算,既能调和三方意见,又不失圣心所向。而王雨曦看似天真提议,实则直指人心——真正打动太上皇的,从来不是器物本身,而是那份被理解的温情和亲情。”

御书房内,炭火轻燃,银丝凤髓香袅袅盘旋,初冬的寒意被隔绝于重重宫帷之外。御书房中众人尚沉浸在刘丞相“文武双韵剑”的奇思妙想之中,忽闻一道清冷之声自殿角响起——

“皇上,此礼……恐有不妥。”

声音不高,却如冰泉滴石,骤然令满殿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苏梓陌。他依旧立于右末,一袭靛青素缎长衫未改,袖手而立,神情淡然如初雪覆松。然而那双深邃眸子此刻直视龙座,目光清明,不卑不亢。

皇上微微蹙眉,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苏梓陌,你为何觉得此礼不妥?”

苏梓陌缓步出列,衣袂轻动,未带一丝声响。他略一拱手,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启奏陛下。太上皇昔日与您并肩征伐,铁马金戈,纵横天下,那是何等豪情万丈?然如今退居重华宫,晨起听钟、暮归观书,早已洗尽烽烟,归于宁静。若再以宝剑相赠,纵然机关精巧、寓意深远,也难免勾起旧日杀伐之忆——或成心头重负,而非欢愉之物。”

他顿了顿,紧接说道:“至于典籍经卷……诚然高雅,可雨曦公主方才所言,太上皇近日常抚琴独坐,偶叹‘宫深人寂’四字。可见其心之所缺,并非遗世独立之清修,而是人间温情之慰藉。”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滞。太子低眉垂目,指尖轻捻玉佩;程将军脸色微变,似觉被当众驳斥;刘丞相则眯起双眼,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此人竟敢直指人心,且句句切中要害。

皇上沉默良久,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摩挲,似在权衡。终于,他微微颔首:“你说得……也在理。”语气中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疲惫,“但朕身为天子,社稷为重,难以日日相伴父皇。若不能以物表孝,又当如何?”

苏梓陌抬眼,目光温和却不退让:“皇上,太上皇贵为太上,天下珍宝皆在其掌中。金银不足贵,兵刃不足喜,典籍不足慰。臣斗胆直言——他所缺者,非物,乃情;所盼者,非礼,乃伴。”

他语速放缓,如同冬日暖阳缓缓洒落:“臣以为,不必劳师动众铸剑制匣,不如请皇上于五日后太上皇寿辰当日,亲往重华宫迎驾,共游御苑,同登望京台,看雪霁初晴,听新曲一阕,弈棋半局。哪怕只此一日,亦胜千金之礼、万道奏章。”

话音落下,殿中鸦雀无声。

王雨曦悄然抬眸,望着那个始终淡然的身影,心中泛起涟漪:他从不多言,却总能一语破的。她曾以为自己已体贴入微,可比起苏梓陌这份洞悉人心的冷静与温柔,反倒显得浮于表面。

皇上久久未语,眼中却渐渐泛起微光。那是久违的柔软,是帝王身份之下,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思念与愧疚。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朕何尝不知?然这江山社稷,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早朝不可废,奏章不可积,百官仰望,万民待哺。”

苏梓陌却轻轻一笑,那一笑如春风拂雪:“皇上不必日日相伴。只需一日——仅此一日。天下可等,亲情难待。太上皇年逾古稀,鬓发如霜,或许他所求的,不过是在余生某个清晨,看见自己的儿子亲自来接他,说一句:‘父皇,今日陪您走走。’”

皇上猛地抬头,目光震颤,似被这句话击中心扉。

片刻后,他缓缓站起,神色坚定,转身对身旁侍立的吴公公沉声道:“传朕旨意——五日后,太上皇寿辰,停早朝一日,所有奏章暂缓批阅,六部尚书自行处置紧急事务,其余一概留待次日呈报。朕要亲赴重华宫,陪父皇游园、品茶、听曲、对弈……尽一日天伦之乐。”

“遵旨!”吴公公高声应诺,声音中带着激动。

殿中五人齐齐躬身,齐声道:“皇上圣明!父皇圣明!”

唯有苏梓陌退回原位,静静垂首,仿佛刚才那番撼动君心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但他眼角微动,似有一缕释然掠过——有些事,不必争权夺利,只需说真话。

窗外,初冬的阳光正斜斜洒在汉白玉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一片枯叶随风飘落,恰好停在殿门前,像是时光在此刻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