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凭借其精湛医术与数次力挽狂澜的功绩,加之太后青眼有加,在太医院晋升极快,短短时日便已跃居太医局三把手之位,虽年轻资历浅,却无人敢小觑,真正成为了宫中有分量的人物之一。
而揽月轩内,刘娥在谢栖迟暗中提供的、调理身体的秘方辅助下,终于如愿以偿,诊出了喜脉。龙嗣攸关国本,皇帝闻讯大喜过望,对刘娥更是呵护备至,赏赐如流水般涌入揽月轩,并很快下旨,晋封刘娥为从四品婕妤,赐号“婉”。一时间,婉婕妤风头无两,恩宠冠绝后宫。
然而,盛宠与高位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无数双嫉恨的眼睛和层出不穷的暗箭。皇后虽表面宽和,暗中却授意宫人克扣用度,散布流言;其他妃嫔更是寻衅滋事,或在请安时言语挤兑,或在她必经之路“偶然”设下障碍。刘娥虽仗着圣宠和几分机敏屡次化险为夷,但终日提心吊胆,精神不免有些疲惫憔悴,愈发觉得身边需要真正得用之人。
这日秋阳正好,刘娥怀着身孕,身子有些懒怠,便由宫人扶着在院中暖阁里晒太阳小憩。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微眯着眼,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外院,落在了那个正安静侍立、等候吩咐的浅青色身影上。
是沈执砚。
比起刚从掖庭出来时那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的模样,如今她在揽月轩虽然只是做些外院洒扫的粗活,但至少衣食有了基本保障,不必再受冻挨饿,人也丰腼了些许,脸色不再那么惨白,透出一点淡淡的血色。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沉静而秀气。
刘娥看着看着,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又看到了许多年前,在刘府后花园里,那个穿着浅碧色裙子、安静站在海棠花下对着她微笑的执砚妹妹。那时她们都还小,无忧无虑,姐妹情深。
这丝恍惚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更仔细的审视。她打量着沈执砚的身形,高矮、胖瘦,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低头敛目的侧影,若不细看,几乎能以假乱真。她又想起沈执砚平日回话时那轻柔的嗓音,虽不及自己娇媚,但那份天生的清润底子,细细听来,竟也与自己有五六分相像之处!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骤然划过刘娥的心间。
难道……表兄他,是因我入了宫,自知再无可能,心中难以割舍,又见这沈执砚与我身形嗓音颇有几分相似,便将她当作了我的影子,聊作慰藉,寄托他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情?
这么一想,刘娥心中那份因谢栖迟条件而起的嫉妒与不甘,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优越感与隐秘得意的复杂情绪。原来如此!表兄并非真的钟情于沈执砚本人,不过是“爱屋及乌”,或者说,是透过沈执砚在看她的影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再看沈执砚,便觉得顺眼了许多。这不再是一个可能威胁到她、分走表兄关注的对手,而更像是一件……属于她的、能证明表兄对她难以忘情的附属品。
她心中计较已定,便柔声唤道:“执砚,你过来。”
沈执砚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上前,依礼跪下:“娘娘有何吩咐?”
“起来说话,”刘娥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感慨,“方才瞧着你,倒让本宫想起咱们小时候在府里玩耍的光景了。那时你总爱跟在我身后,‘娥儿姐姐’、‘娥儿姐姐’地叫着……”
她提起几件儿时趣事,沈执砚听着,也不由得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眼中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和怀念,紧绷的心神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刘娥观察着她的神色,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怜惜与歉然:“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你父亲……唉,若是他当年不曾行差踏错,你我也不至于……”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未尽之语,仿佛沈家之祸与她刘家全无干系,反而她也是受害者一般。
沈执砚闻言,眼神一暗,低下头去。家破人亡的惨痛依旧刻骨铭心,但她知道,此事怪不到刘娥头上。
刘娥见她如此,心中那点因利用而产生的微弱不忍,但更多是出于对自己形象的维护,让她做出了决定:“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如今既到了本宫这里,便是缘分。在外院做些粗活终究委屈了你。从今日起,你便调到内殿来,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沈执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近身伺候婕妤娘娘?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抬举!
“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她声音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在她最绝望之时,是刘娥救她出掖庭;如今,又给予她如此重要的位置。这份恩情,在她心中沉甸甸的。
“你是个稳妥的,本宫信得过你。”刘娥微微一笑,姿态雍容,“好好当差,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是!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沈执砚重重叩首,心中充满了感激与誓死效忠的决心。
她并不知道,这看似荣宠的调任背后,隐藏着怎样精密的算计与利用。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她的娥儿姐姐,终究还是念着旧情的。而刘娥看着跪伏在地、满心感激的沈执砚,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一颗或许有用的棋子,已悄然摆上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