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祂”，是与林寰一同自混沌本源中诞生的另一位真神。
执掌着万千世界的能量输送、循环与平衡，是维持主神空间乃至下属无数世界正常运转的绝对基石。
因其职责特殊且消耗巨大。
真身亿万年来几乎都处在最深沉的沉睡之中，极少显化意志。
连林寰都几乎要忽略了这位近乎于“概念”本身的“同僚”的存在。
此刻真相揭晓，也难怪他本能地、从最初就对谢沉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排斥与不喜。
那是源自法则本源的、刻在真灵最深处的对立与排斥感在作祟。
“他自己陷入永恒沉睡也就罢了，留下的一道微不足道的分神，竟也如此能惹是生非。”
林寰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迁怒，周遭的能量随着他的情绪微微躁动，“还偏偏……招惹了砚秋。”
他不能直接去强行唤醒“祂”的真身理论，那样做的风险与代价无法预估，极有可能导致整个能量循环体系出现紊乱。
甚至更糟的是，谢沉舟这道已然独立运行许久的分神极有可能被沉睡的主体无意识收回或同化。
届时产生的变数将更多，对他而言，都绝非好事。
“既是死对头的分神，合该孤独终老。”林寰冷笑道。
在他设法好好“惩戒”够那个让弟弟如此伤神、险些彻底消散的家伙之前。
他绝不会轻易放砚秋回去。
陆川闻言，始终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的笑意。
他恭敬地再次行了一礼，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消散在原地。
留下林寰独自面对那池摇曳的能量之光，以及其中沉睡的、牵动着两位至高存在心绪的银发青年。
*
林砚秋是在一阵熟悉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撕裂痛楚中，逐渐恢复意识的。
那痛楚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的深处缓缓蔓延开来，带着一种被强行撕扯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脆弱感。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明，第一个闯入脑海的念头却如同淬火的利刃，尖锐而清晰得不容置疑——
回去。
回到那个有谢沉舟在的世界。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形成了一种本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催动尚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力，强行连接系统穿梭通道，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然而，一股更为磅礴、却异常温和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深海。
不动声色地包裹住他躁动的灵魂，将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稳稳地压了下去，带着不容抗拒的安抚与制约。
林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动一下，你刚拼凑好的灵魂就会像摔碎的琉璃一样，再次彻底崩散。”
他显然已在此守候了许久。
林砚秋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焦灼与迫切。
他知道哥哥说的是冰冷的事实。
这次精心策划的“死遁”，几乎榨干了他穿梭多个世界积攒的本源力量。
灵魂核心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碾碎成齑粉，又被哥哥勉强黏合起来。
其脆弱程度，堪比风中残烛，稍一用力，便会彻底熄灭，万劫不复。
林砚秋艰难地吸入一口带着能量液清冽气息的空气。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久未使用的沙哑干涩，却尽力维持着平稳：“他们怎么样了？”
他不敢直接问谢沉舟，只能用一个模糊的“他们”来囊括所有牵挂。
“没死。”林寰的回答言简意赅到了极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针对那个“拐走”弟弟的Alpha的刻薄，“你用自己的命，给他们，尤其是给他，换了一条生路，他们敢不好好活着？”
林砚秋此刻虚弱得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更没精力跟向来护短又强势的哥哥斗嘴。
他只是固执地、用那双刚刚恢复些许神采的碧蓝色眼眸，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祈求与担忧。
林寰与他对视片刻，那双看透万古星尘的眼眸深处，最终几不可闻地掠过一丝无奈，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他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道柔和而不刺眼的光幕如同舒展的水墨画，在林砚秋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展开。
林寰：“在你灵魂稳定到能承受最低限度时空穿梭之前，这面‘溯光镜’是你唯一能接触、观察他们的窗口。”
光幕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荡漾后，清晰地映出了那个让他思念入骨、痛彻心扉又无比眷恋的世界。
首先闯入视野的，便是谢沉舟。
他瘦了很多，原本就深邃的轮廓此刻更加冷硬锋利，像是被寒风冰雪反复雕琢过的岩石，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沉郁与疲惫。
然而，他怀中却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小小的、被柔软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动作间带着Alpha天生的、与细致活计格格不入的生涩。
不过瞧着却又异常坚定，仿佛那是他仅存的、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林砚秋看着他笨拙却无比专注地调整抱姿。
看着他用指腹极轻、极缓地擦去孩子嘴角溢出的一点奶渍。
看着他深夜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永恒的寒冬。
谢沉舟挺拔的背影孤寂得像一座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覆盖着万年冰雪的孤峰。
心口传来细密而真切的疼痛，并非源于灵魂尚未愈合的创伤，而是因为那隔着光幕、却仿佛能灼伤灵魂的思念与心疼。
林砚秋默默地、贪婪地看着，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谢沉舟在痛，在承受着不亚于他的凌迟之苦。
但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人骨子里那份惊人的坚韧与责任感。
正如同一根无形的脊梁，正支撑着他在失去挚爱的无边黑暗中，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去。
这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让他那颗悬着的心，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更多的时光碎片，透过这面神奇的“溯光镜”，无声地流淌而来。
他看着他们的孩子，那个被谢沉舟取名“闹闹”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
从最初只会无意识地挥舞着小拳头，发出细弱的啼哭，到后来能发出咯咯的、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他用柔软的小手紧紧抓住谢沉舟递过来的手指；
从只能在柔软大床上笨拙地翻滚，到后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谢沉舟总是沉默地陪在一旁，视线始终追随着那小小的身影。
偶尔会在孩子即将跌倒的瞬间，谢沉舟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里，会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紧张与担忧。
最让林砚秋心头酸软、几乎要落下泪来的一幕，是谢沉舟抱着已经会咿呀学语、眉眼愈发清晰地融合了两人特征的闹闹，站在卧室床头柜上摆放的一张他的照片前。
“闹闹，看。”谢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努力维持的平静，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是爸爸。”
他指着照片上笑容昳丽的银发青年。
小小的闹闹睁着那双酷似林砚秋的、清澈纯粹的蓝色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照片，又仰起小脑袋，回头看看抱着自己的谢沉舟。
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两个“爸爸”的区别。
片刻后，他奶声奶气地、试探性地发出一个模糊而稚嫩的音节：“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