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着焦糊的火星味,刮在脸上像细针,陆云许的玄甲被吹得 “哗啦” 作响,甲片摩擦的脆响里,还混着绷带松动的 “沙沙” 声。
他勒紧缰绳,指腹蹭过冰凉的革带,战马的前蹄在碎石路上打滑,溅起的石屑砸在腿甲上,凉丝丝的疼 ——
左臂刚换的绷带被风掀起一角,粘在新肉上的麻布一扯就钻心,暗红色的血渍早浸透内层,连甲缝里都渗着腥气,每一次颠簸,都像有人在扯他的骨头,疼得指尖发麻,连缰绳都快攥不住。
丹田内的八色金丹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根细针在裂缝处反复扎刺,疼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低头按小腹时,指尖能摸到微弱的灵力波动,比在第六城时稳了些,却依旧虚浮 ——
陈琳给的最后一粒续脉丹还含在舌下,丹药的苦味渗进舌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咽。
出发前陈琳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他还记得,指节都泛白了:
“你的金丹裂缝没愈合,左臂骨茬刚对齐,至少再养三天!”
兰夜的传讯符更是隔半个时辰就来一张,字迹潦草得像急出来的:
“我守黑风口稳得很,让阿武替我,我跟你去第九城!”
可他不能等。马强带着工匠在火焰峡谷修防御工事,那是第九城的 “后门”,一旦被燕云军捅破,十二城的联防就断了关键一环。
他只给陈琳留了张字条,墨汁都没干:
“火焰峡谷不能等。”
给兰夜回了句 “黑风口缺一不可”,就牵着战马往城外走。
当时晨光刚爬上城墙,陈琳的药箱还放在院门口,他没敢回头,怕看见她红着眼的样子,却没料到,埋伏会藏在这荒山野岭里。
刚绕过一道陡峭山梁,前方乱石堆突然 “哗啦” 一声,十道玄色身影翻了出来 ——
是燕云修士!
他们的法袍上绣着燕云军特有的狼头暗纹,下摆沾着尘土,显然蹲守了不少时候。
手中长剑泛着青幽幽的毒芒,在阳光下像蛇信子,为首的修士脸膛黝黑,狞笑时露出两颗黄牙,手指在剑柄上磨来磨去,声音刮过石砾似的:
“陆尘,老子等你半天了。这次,看你还往哪跑?”
话音未落,十柄长剑同时出鞘,剑气搅着风,织成一张寒光闪闪的网,直扑他的丹田 ——
这群杂碎,竟精准地知道他的弱点!
陆云许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马。
左手撑马鞍时疼得抽了口气,刚落地就听见战马嘶鸣,前蹄腾空的瞬间,一道剑气擦中马臀,鲜血 “噗” 地喷出来,溅在他的玄甲上。
战马踉跄着倒在地上,马眼圆睁,还往他这边望,尾巴扫了扫地面,没了声息。
他握着沙灵剑的右手青筋暴起,黑色魔气顺着刃口蔓延,却比平时淡了许多,像快灭的烟,勉强挡在身前 ——
“当!”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指缝里渗出血,左臂的绷带在剑气冲击下 “嗤啦” 断裂,森白的骨头尖上挂着血丝,风一吹,疼得他眼前发黑。
“你们是谁派来的?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陆云许咬着牙,喉结动了动,血腥味从嗓子里冒出来。他将八色金丹中仅存的三成灵力全催出来,淡蓝色的冰系灵力在身前凝成半人高的屏障 ——
这是《水衍四时诀》的基础防御术,往常能硬接修士全力一击,此刻却在对方的剑气下布满裂纹,冰面下的灵力像乱撞的鱼,随时要破壳。
“杀你的人,不需要名字。”
为首的修士冷笑一声,挥剑时带起的风都裹着毒味。
“我们只知道,你死了,黑风口的防线就塌了,火焰峡谷的工事也成了废柴 —— 这北境,就没人能挡我们燕云军了!”
十名修士分成两队,五个正面强攻,剑刃专挑他的丹田和左臂,剑气 “嗖嗖” 地往他伤口上扫;
五个绕到身后,剑气劈向他的脚踝,想封死他的退路。
陆云许的脚步越来越虚,左腿发软,好几次差点跪在碎石上,全靠死神镰刀撑着。
左臂的骨茬每动一下,都像有火在烧,镰刀的挥砍速度慢了下来,魔气也越来越淡 ——
他知道不能恋战,马强还在峡谷里等着,可这群杀手像粘在身上的蛆,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丹田的裂缝扩大一分,灵力顺着伤口往外漏,像握不住的沙。
“冰棱?困!”
陆云许突然低喝一声,将剩下的灵力全灌进地面。
淡蓝色的寒气顺着碎石缝蔓延,“咔嚓” 的冻裂声在风里格外清楚,前方五丈内的地面瞬间结出密密麻麻的冰棱,尖刺朝上,泛着冷光。
正面冲来的三个修士没刹住脚,脚下一滑,其中一个的小腿被冰棱刺穿,“啊” 的惨叫着倒在地上,血珠刚冒出来就冻在冰尖上。
这是唯一的机会!
陆云许拖着沙灵剑转身就往火焰峡谷跑,剑刃在碎石上划出长长的痕迹,火星子溅起来,又被风吹灭。
身后的修士反应过来,剑气像雨点般追来,擦着他的后背划过,玄甲裂开一道口子,热气混着血渗出来,风一吹就凉透,疼得他脊梁骨都麻了。
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的怒骂声:
“别让他跑了!”
战马的悲鸣早远了,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沉,像坠了铅块。
跑了约莫两刻钟,他终于撑不住,靠在一块发黑的巨石上大口喘气,肺里像吸满了冰碴。
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边玄甲,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丹田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好几次差点栽倒;
沙灵剑的刃口卷了边,黑色魔气淡得快看不见,像快散的雾。
他颤抖着掏出舌下的续脉丹,丹药早被唾液泡软,塞进嘴里时,温意从舌尖暖到丹田,像喝了口热汤,却也只是暂时压下疼,没多少力气往上涌。
他望着远处火焰峡谷的方向,能看见工匠们搭的木架,歪歪扭扭的,却没传来往常 “叮叮当当” 的敲打声,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他,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
马强不会出事了吧?
陆云许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再次握紧死神镰刀。
镰刀柄上的血渍冻成了冰,握起来又滑又凉,他踉跄着继续往前跑,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他不能停,脑子里闪过兰夜握镰刀的背影,陈琳换药时皱着的眉,马强扛着锤子喊 “快好了” 的声音 ——
他答应过兰夜守好每道防线,答应过陈琳活着回去,更答应过马强护着工匠们完工。
风还在刮,火星味更浓了,远处的峡谷隐约有烟冒起来。
他咬着牙,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腿上,哪怕每一步都疼得钻心,也得跑过去 ——
那里有他要守的人,要护的线,不能塌。
风还在刮,火星味越来越浓,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呛得人肺腑发疼。
陆云许的身影在乱石堆中越来越小,玄甲上的血渍被风吹得凝固,又被新渗的血化开,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印,却始终朝着火焰峡谷的方向,坚定地前进 ——
哪怕浑身是伤,哪怕灵力耗尽,他也要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火焰峡谷的风裹着刺鼻的硫磺味,刮得崖壁上的干草 “簌簌” 作响,草叶上的火星子被吹得乱飞。
马强蹲在凿满石槽的崖壁边,将最后一桶火油顺着槽口缓缓倒下 ——
暗褐色的油液顺着他亲手凿出的凹槽蜿蜒流淌,在谷底汇成细密的油带,像一条藏在暗处的火蛇,泛着诡异的光。
他穿着件沾满油污的靛蓝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线头挂着油垢,右手虎口处是常年握錾子磨出的硬茧,厚得能抵挡住石刺,指甲缝里嵌着的煤渣洗了好几次都没洗掉,连指节上都留着被石块砸出的疤痕,旧伤叠着新伤,触目惊心。
这位护国军最顶尖的防御工程师,本该在后方画图纸、督建堡垒,此刻却带着三十名工程兵,守在这处十二城联防的 “最后天险”。
崖壁上还留着他们前三天的杰作:
半人高的石墙后藏着投石器的基座,木架上缠着浸油的麻绳;
谷底埋着削尖的石桩,尖梢泛着冷光;
连峡谷两侧的岩缝里都塞了油布包着的火绒 ——
这些本该配合正规军作战的防御工事,如今却要靠一群拿錾子、握扳手的工匠来启用。
“马工!燕云军到谷口了!”
斥候阿福连滚带爬地从山道跑回来,草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掌被石刺划得鲜血淋漓,裤腿被划开大口子,露出渗血的伤口。
“黑压压的一片,最少五百人!还推着辆裹了铁皮的攻城锤,木头上都涂了防火油,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马强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火油残渍,油光在掌心泛着亮,目光扫过身后的工程兵们。
他们手里没有马槊,没有盾牌,只有磨得发亮的錾子、沉甸甸的扳手,还有几个人抱着装满火油的陶罐,指节因紧张而泛白,青筋凸起,却没一人往后退。
最年轻的小吴才十七岁,是马强半个月前收下的徒弟,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正攥着一把小錾子,錾尖被他磨得锋利,那是马强亲手教他磨的,当时还说 “凿石头要稳,做人更要稳”。
“弟兄们,抬头看看这峡谷。”
马强的声音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带着工程师特有的沉稳,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峡谷后面是第十二城,城里有老人,有孩子,有等着咱们回去修屋顶的百姓。”
他指了指崖壁上的石槽,指尖划过粗糙的凿痕:
“这槽是咱们前儿个凿的,火油顺着流,一点不差;谷底的石桩是老周带着人埋的,尖儿朝上,能扎穿马掌 —— 咱们不是没准备,是早把这儿变成了他们的坟墓。”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截绣着小花的布偶 ——
布料是女儿马丫儿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出发前孩子抱着他的腿,把布偶塞进他口袋:
“爹带着丫儿,就不怕黑了。”
马强指尖摩挲着布偶的碎边,眼眶微微发热,又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亮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着每个人的脸,暖融融的。
“这火折子一扔,火油就会顺着槽烧,整个峡谷都会变成火海。”
马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们进不来,咱们…… 也走不了。但只要咱们在,第十二城的百姓就安全,十二城的联防就还在。”
小吴抹了把眼泪,泪珠砸在石地上,把布偶往马强手里塞了塞,攥紧錾子大声喊:
“马工!您带着丫儿的布偶,我跟着您!能守住百姓,死了也值!”
“对!死战!”
老周扛起个装满火油的陶罐,瓮声瓮气地附和,罐身的油顺着指缝往下滴。
“俺儿子在第四城种地,俺得守住他的活路!”
士兵们的喊声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远处燕云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咚咚” 地砸在地面上,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甚至能听到攻城锤撞击地面的闷响。
马强把布偶重新揣回怀里,贴在胸口,指尖捏着火折子,目光望向第十二城的方向 ——
那里的炊烟应该刚升起,妻子大概在给丫儿煮玉米粥,粥香会飘满小院,孩子会问 “爹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起了,丫儿,爹不能陪你长大,也不能给你修你想要的小木马了。”
他轻声呢喃,然后猛地将火折子扔向崖壁的干草堆。
“轰 ——!”
火苗瞬间窜起,橙红色的火舌顺着油槽快速蔓延,像两条火龙缠绕着崖壁往上爬,舔舐着每一寸岩石。
浸了油的干草 “噼啪” 作响,火星溅落在谷底的油带上,瞬间点燃了整片区域 ——
峡谷内的空气骤然升温,岩石被烤得发烫,浓烟滚滚而上,像一堵黑色的墙,彻底挡住了燕云军的视线。
冲在最前面的燕云士兵刚踏进峡谷,衣袍就被火星燎到,“呼” 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惨叫着转身想退,却被后面推着攻城锤的士兵挤住,进退两难,火舌很快裹住了他的全身,惨叫声凄厉刺耳。
攻城锤上的铁皮虽防火,可木柄却被浓烟熏得发烫,握锤的士兵手一松,攻城锤 “哐当” 砸在地上,正好卡在马强之前埋的石桩上,木柄断裂,再也动弹不得。
“杀!别让他们退出去!”
马强拔出腰间的錾子,錾尖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没有躲,反而顺着崖壁的石阶冲了下去 ——
他懂甲胄的结构,知道护心镜的缝隙在哪里,錾子一捅,精准刺穿了一名燕云士兵的咽喉,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混着火星,烫得他皮肤发疼。
火舌燎到了他的头发,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些想往谷口退的敌军,脚步不停。
小吴抱着个陶罐冲过来,将火油泼在一名燕云军的背上,然后用錾子抵住对方的后腰:
“想跑?没门!”
那名士兵转身想砍,小吴干脆抱着他滚进火里,两人的惨叫声很快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没了踪迹。
老周则推着一辆装满火油的木车,朝着攻城锤的方向冲去,木车撞在锤身上,火油瞬间泼洒开来,将整个攻城锤变成了一团火球,火焰中传来士兵的哀嚎。
燕云军的将领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火海 ——
士兵们有的被烧死,有的被石桩扎穿,有的互相推搡着掉进火里,连峡谷的出口都被后来燃起的火焰封死,整个峡谷成了一座插翅难飞的炼狱。
他终于怕了,声音发颤地嘶吼:
“撤!快撤!这峡谷是陷阱,咱们不打了!”
可已经晚了。
火油顺着马强设计的 “油路”,把峡谷的每一个出口都封得严严实实,燕云军退无可退,只能在火海中挣扎。
马强靠在一块滚烫的岩石上,浑身的衣服都被点燃了,火苗顺着发丝往上窜,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他掏出怀里的全家福,画卷的边角已经被火烤得卷了边,上面妻子抱着丫儿,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自家的小院,墙上还挂着他做的小木凳。
他用带血的手轻轻擦了擦画卷上的烟灰,嘴角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然后闭上眼睛,任由火焰吞噬了自己。
火焰渐渐吞噬了他的身体,却烧不掉他手里的画卷,更烧不掉他守护家国的忠魂。
崖壁上的石槽还在,谷底的石桩还在,那些被火焰铸成的 “屏障”,成了第十二城最坚固的防线,也成了北境大地上,一座永不倒塌的 “忠魂碑”。
远处,陆云许踉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峡谷入口,他看着眼前的火海,看着崖壁上残留的火油痕迹,看着那柄插在焦土中的錾子 ——
錾尖还沾着血,是马强的錾子。
他知道,马强和他的工程兵们,用生命守住了这片土地。
沙灵剑从他手中滑落,“笃” 地砸在焦土上,他对着火海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额头抵着滚烫的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风裹着火星,带着马强未说完的话,飘向第十二城的方向:
“丫儿,爹守住家了……”
陆云许想立刻冲进谷中,脚刚踏上离谷口最近的一块岩石,鞋底就 “滋啦” 一声冒起白烟 ——
岩石的温度足以烫穿粗布鞋底,脚背传来的灼痛感让他猛地缩回脚,脚趾传来钻心的疼。
可他顾不上疼,又要往前冲,却被一股更烈的热浪逼退,胸前的玄甲都被烤得发烫,贴在皮肤上,烫得他龇牙咧嘴,左臂的伤口被热气熏得发疼,刚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染红了绷带。
“马强!马强!”
陆云许扶着滚烫的岩壁,嘶吼声在峡谷间回荡,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只有火焰燃烧的 “噼啪” 声回应他,再无其他。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与灰尘,顺着下颌滴落,砸在焦土上,瞬间被蒸发成细小的白雾,连痕迹都没留下。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与马强见面的画面 ——
在第三城的工棚里,马强捧着厚厚的防御图纸,手指在 “火焰峡谷” 的标注上敲了敲,眼里闪着光:
“陆队,我跟你说,这峡谷我设计了三层火油阵,只要点燃引线,别说五百人,就是一千人也别想过去!等工事成了,咱们找个酒馆,我请你喝北境最烈的烧刀子!”
那时马强的指尖还沾着墨汁,说起女儿时嘴角会翘起来,眼里满是温柔:
“我家丫儿总问我,爹什么时候能回家给她做小木马,等守住这阵,我就回去,给她做个最结实的,能骑到十岁。”
可现在,那个爱笑、爱聊女儿、说起防御工事就眼睛发亮的工程师,却永远留在了这片火海里。
“咳…… 咳咳……”
谷口左侧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陆云许猛地转头,只见一名燕云伤兵蜷缩在岩石后,右腿被烧伤,焦黑的裤腿粘在皮肉上,一动就渗血,正哆哆嗦嗦地往嘴里塞干粮,饼干屑掉得满身都是。
陆云许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揪住伤兵的衣领,将他按在岩壁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他的眼神猩红得吓人,布满血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里面的护国军呢?马强呢?那个穿工装、拿錾子的工程师,他在哪?!”
伤兵被他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干粮掉在地上,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说:
“死…… 都死了…… 那个工程师…… 他点燃了火油…… 整个峡谷都烧起来了…… 我们…… 我们好多人都被烧死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恐惧:
“他…… 他抱着个士兵滚进火里…… 没人能活下来…… 真的没人能活下来……”
“没人能活下来……”
陆云许松开手,伤兵 “扑通” 一声瘫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生怕被他灭口。
而陆云许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岩壁上,滑坐在焦土上,后背抵着滚烫的岩石,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掌心被岩石硌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
如果不是路上遇到那群埋伏的修士,如果他能早来半个时辰,是不是就能帮马强挡住些敌人?
是不是那些工程兵就不用和敌人同归于尽?
是不是马强还能活着,回家给女儿做小木马?
愧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几乎要喘不过气,愤怒却又在心底翻涌 ——
是燕云军的残忍,是那些藏在护国军里通敌的蛀虫,他甚至怀疑路上的埋伏是有人泄露了行踪,才让马强和弟兄们落得如此下场。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谷口的暗红血迹融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
“马强,你放心。”
陆云许抬起头,望着峡谷深处那片还在冒烟的焦土,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的仇,我会报 —— 燕云军,我会把他们赶出北境;那些藏在护国军里的蛀虫,我会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为你、为所有牺牲的弟兄,付出血的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峡谷两侧马强亲手凿出的石槽,扫过谷底那些还立着的石桩 ——
这些都是马强的心血,是守护十二城的屏障。
“十二城的联防,我会守住;北境的百姓,我会护着。你没完成的事,我替你完成;你想回家见女儿,我替你守住让更多人能回家的路。”
火焰渐渐熄灭,峡谷内只剩下漆黑的岩石和扭曲的尸体,空气中的焦糊味却更浓了,呛得人头晕。
陆云许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峡谷,每一步都踩在焦黑的残骸上,发出 “咯吱” 的脆响。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还在发烫的残骸,在焦土中一点点寻找 ——
他想找到马强的痕迹,哪怕只是一块衣角、一把錾子,也好给马强的家人一个交代。
终于,在一块被熏黑的岩石下,他看到了半张被烧得焦黑的画卷。
画卷的边缘卷曲着,大部分都被烧毁,炭化的纸边一碰就碎,却还能看清上面的人影:
马强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
旁边的女子依偎着他,手里拿着一块烙饼,笑容温柔,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这是马强的全家福,是他随身携带的念想。
陆云许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捡起画卷,指尖的血沾在焦黑的纸面上,留下暗红的印子。
画卷的纸质已经脆得一碰就碎,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托着,吹掉上面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贴着胸口的位置 ——
那里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能让马强的念想,陪着他继续走下去,永远不会孤单。
陆云许站起身,对着峡谷深处,对着那些看不见的忠魂,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许久才直起来,眼眶通红。
“弟兄们,安息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剩下的路,我们会接着走下去。北境不丢,我们不散。”
风再次吹过峡谷,卷起地上的焦灰,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像是忠魂们的回应。
陆云许握紧手中的沙灵剑,剑刃上的魔气重新凝聚,泛着冷冽的光,转身朝着第十二城的方向走去 ——
他不能停留,马强的仇要报,十二城的联防要守,还有更多像马强一样的人,在等着他带来希望,等着他守住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