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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荒野的乱石滩,风卷着沙砾刀子似的刮,尖锐的碎石硌得脚底板生疼,枯黄的野草被连根拔起,在风里打着旋儿乱撞,发出“呜呜”的响,像无数冤魂在哭。

李三石的尸体就直挺挺摊在滩涂中央,昔日护国军军需司的官威,早被风沙啃得一干二净——

他连块遮身的草席都没有,破烂的官服筛子似的漏风,暗红血渍混着黑褐泥污,在布面上凝成硬邦邦的壳,胸口破洞处的血痂粘着几根枯草,是风沙卷来的“陪葬”。

他脸上还挂着死前的癫狂狞笑,嘴角歪到耳根,空洞的眼窝朝着灰蒙蒙的天,沙砾早嵌进眼缝,却像还在盯着当年军需司的银锭。

护国军的巡逻小队远远瞥见,领头的兵眉头拧成疙瘩,下意识往旁边绕了两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都透着嫌恶:

“这狗官活着祸害人,死了还玷污土地。”

他啐出一口带沙的唾沫,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身后的兵们齐齐点头,没人回头多看一眼——

谁愿把目光浪费在一堆发臭的垃圾上?

老兵王栓路过时,捡起块碗大的碎石,狠狠砸在李三石的肋骨上。

“咚”的一声闷响,骨头裂了缝,他却觉得还不解气。

“当年你扣我们救命粮,弟兄们在妖兽谷饿得当兵戈都提不动,活活喂了狼!今天让你喂妖兽,算是便宜你!”

他年轻时在西境守哨卡,李三石克扣粮草,他和弟兄们嚼着树皮扛了半个月,同帐的小徒弟就是那时饿晕过去,被妖兽叼走的。

碎石接二连三地砸下去,尸体上的泥污被震掉,露出底下青紫的鞭痕,却没人觉得过分——

这是他欠的血债,该还。

夜幕一落,荒野的妖兽嘶吼就近了。

几头灰黑狼妖循着血腥味来,粗壮的爪子踩在碎石上“咔嚓”响,獠牙泛着冷光。

它们围着尸体嗅了嗅,鼻尖抽了抽,像是嫌这罪孽缠身的肉味发臭,可饿极了的肚子“咕咕”叫,终究还是扑了上去。

撕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皮肉裂开的脆响、骨头被咬碎的闷响,混着狼妖的低吼,听得远处守夜的兵都攥紧了刀——

却没人去管,这是李三石应得的下场。

天蒙蒙亮时,滩涂只剩满地暗红血迹和零碎骨渣,最大的一块腿骨不过拳头大,还留着深深的齿痕。

风卷着沙砾漫过来,很快把这些痕迹盖得严严实实,仿佛这里从未躺过一具尸体,只有无尽的荒凉在风中晃荡。

军中很快传开一句糙话:

“贪如李三石者,尸骨喂狗都嫌脏。”

酒肆里只要有人提起,喧闹就会静一瞬,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唾骂,骂他丧尽天良,骂他害得弟兄们家破人亡。

说起叶根,兵们的语气更淡,像在说一块冻硬的石头。

“早冻成冰渣了。”

被叶根流放三年的赵武端着酒碗,酒液晃出碗沿。

“寒牢的玄冰比铁还硬,他丹田碎了,连点灵力都运不出来,冬天连口热气都呵不出。最后缩在漏风的墙角冻僵了,尸体摆了三天,野狗都绕着走——谁愿啃块又硬又臭的冰疙瘩?”

帐里哄笑起来,笑声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赵武当年揭发上司贪腐,被叶根反咬一口判了流放,在极北矿场挖了三年石头,差点没挺过来。

消息传到陆云许耳中时,他正在中军帐审防务图。

帐外寒风卷着沙砾撞帐帘,“啪”的一声响,烛火晃了晃,橘红的光映在泛黄的图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狼毫笔悬在纸上,笔尖的墨汁欲滴未滴,传令兵说完死讯,他只缓缓抬眼,眸中平静得像北境的冰湖,淡淡吐出四个字:

“早该如此。”

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尘埃落定的轻舒。

他放下笔,墨汁滴在图纸的“西境哨卡”处,晕开一小片黑斑——

那里曾因为李三石克扣棉衣,冻僵过十几个兵。

起身走到帐外,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拂过腰间的弑师枪,枪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他望向护国军旧营的方向,夜色里只剩几星残火,连狗吠都没有,死寂得可怜。

“若你们把贪念分一半去练兵,若心里还有半分家国,若对得起身上的军装……”

他的声音轻得被风吹散,只有自己能听见。

护国军本是北境的屏障,手握重兵该守土安民,可李三石、叶根这些蛀虫,把军饷往腰包里塞,把军械往黑市上卖,把士兵的命当草芥,好好的军队被蛀空,多少百姓在战乱里流离失所。

他们的死,是咎由自取。

风卷着落叶飘过靴边,陆云许转身回帐,重新握起笔。

烛火映在他脸上,九色灵力在眼底一闪而逝——

恶徒的死只是开始,往后他要带北凉军守住北境,严明军纪,清查贪腐,不让冤屈再上演,不让弟兄们再白死。

李三石和叶根的名字,终究只是清算里的注脚。

他们的恶名会随风沙消散,只留下两句军俗语,像警钟日夜响着:

贪赃枉法者,终无善终;

孽债缠身者,必遭反噬。

北境的风依旧刮,却渐渐带了暖意——

清明,总算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