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当洛阳风云变幻之际,千里之外的长安,终于迎来了第一场血的洗礼。

长安城西,周至县。

这里本是京畿富庶之地。

如今,却是忠义军在关中的唯一据点。

一根扎在无数豺狼虎豹眼中的钉子。

风沙漫天。

训练场上,汗水与尘土混合的腥气刺入鼻腔。

“刺!”

一声嘶哑的咆哮,来自一个面容枯槁的队正。

“喝!”

两千个声音汇成一道洪流,两千杆粗制滥造的长枪猛然向前。

动作谈不上整齐,力道也参差不齐,枪尖在空气中划出凌乱的轨迹。

这些兵,两个月前还是田里刨食的农夫。

他们手上握惯了锄头,身上只有打满补丁的麻衣。

如今,他们穿着不合身的军服,手中的长枪比他们的身家性命还要贵重。

高台之上,马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教授任何精妙阵法,也未传授高深武艺。

他只练三样东西。

结阵。

突刺。

以及,绝对的服从。

日复一日,枯燥得令人发指。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吃饭与短暂的休息,新兵们唯一做的,就是重复这三个动作。

当然有怨言。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与他们同吃同住,睡在同样冰冷地铺上的将军时,所有的怨言都只能死死咽回肚子里。

马殷的沉稳,如同这关中厚重的大地,无声地感染着每一个人。

他话不多,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从不发怒,可他的目光扫过,却比最严厉的军法官还要令人心悸。

这支由农夫组成的军队,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他捏合成型。

尽管粗糙,却开始有了几分军队该有的铁血味道。

这日,凄厉的警钟声划破了周至县城的宁静。

“敌袭——!”

城头上的了望兵声音尖锐,已然变调。

马殷登上城楼,向远方望去。

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迅速扩大,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那是大军行进时才会有的景象。

黑线之中,无数甲胄的反光汇成一片刺目的光海。

玢宁节度使王行瑜麾下大将,王本。

领精兵五千,号称“拜访”,实则来者不善。

五千对两千。

五千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对阵两千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新兵。

城墙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马殷身上,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慌乱,以及更深沉的绝望。

“将军……”

一名副将嘴唇发白,声音都在打颤。

“是王本的‘黑山营’,玢宁军的精锐!我们……我们守不住的!”

“是啊将军,不如……不如暂避锋芒,退回山中……”

“城中那几个豪族,已经派人去接触王本了!”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城内人心惶动,几近崩溃。

神策军的残部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关中的地方豪族更是首鼠两端,随时准备开城献降,换取荣华富贵。

内外交困。

十死无生之局。

王本的大军在城外三里处停下,没有立刻攻城,只是摆开阵势。

他在欣赏城中守军的绝望。

嚣张的笑骂声顺着风,清晰地传到城头。

“城里的土包子听着!我家将军念你们修行不易,速速开城投降,可饶尔等不死!”

“听说你们主将叫马殷?什么无名之辈,没听过!让他滚出来给王将军磕头!”

城头上的新兵们脸色愈发苍白,握着长枪的手不住地颤抖。

马殷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走到城墙垛口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

那是魏王李烨亲手赐予的“定唐”剑,剑身在日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寒光。

马殷没有说一句鼓舞士气的话,也没有看任何一个惶恐的部下。

他双手握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将“定唐”剑狠狠刺进了城头的夯土!

噗嗤!

剑身没入大半,唯留剑柄在烈风中嗡鸣颤抖。

无需一言。

这,便是他的回答。

死战!

城头上的慌乱,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决然所取代。

“传令。”

马殷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开城门。”

“将军?!”副将大惊失色。

马殷没有理会他,目光扫过那些被他操练了两个月的农夫兵。

“按我之前教的,出城,结阵。”

他没有选择守城。

这两千新兵,承受不住惨烈的城墙争夺战。一旦被精锐的“黑山营”攻上城头,就是一场屠杀。

他的战场,在城外。

城门缓缓打开,王本和他麾下的五千精兵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跪地求饶,预想过负隅顽抗,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主动出城送死。

“哈哈哈!一群蠢货,这是赶着来投胎吗!”

王本狂笑不止,眼中满是猫戏老鼠般的轻蔑。

然而,忠义军并没有发起冲锋。

他们在城外迅速结成一个个小型方阵,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开始就地挖掘。

一条条壕沟被挖出,挖出的土被堆在面向敌军的一侧,形成一道道简易的土垒。

他们竟是要在平原上,用最原始的办法,构建出一片简陋却致命的防御工事。

这是农夫的战法。

王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与羞辱。

对方竟然想用对付山贼流寇的办法,来对付他引以为傲的“黑山营”!

“全军冲锋!给我踏平他们!”

王本怒吼着下令。

黑色的洪流开始涌动,五千精兵发起了冲锋。

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节节抵抗的噩梦。

第一道壕沟,不深,却足以让冲锋的士卒脚下一滞。

就在他们试图越过的瞬间,土垒后方,无数长枪猛地刺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士卒连人带甲被刺穿,惨叫着倒下,瞬间堵塞了通道。

王本军仗着人多,很快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但他们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马殷的兵力被化整为零,分散在这片由壕沟和土垒组成的简易迷宫中。

他们不与敌军硬拼,只是利用工事,不断地消耗、刺杀,然后迅速后撤到下一道防线。

“黑山营”的锐气,就在这一刺一退之间,被无情地消磨。

骄傲的精兵们,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他们像一头闯入泥潭的猛虎,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袍泽一个个倒下。

太阳渐渐西斜。

王本的军队已经疲惫不堪,队形散乱,最初的锐气和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

高台之上,一直静观战局的马殷,眼中寒光一闪。

时机,到了。

他走下高台,翻身上马,抽出了一直插在城头的“定唐”剑。

“预备队,随我出击!”

五百名一直未动的预备队,是这两千新兵中最为精悍的部分。

他们没有从正面迎击,而是从一条隐秘的侧道,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扎向了王本的中军大纛!

“杀!”

马殷一马当先,吼声如雷。

他不是一个只会在后方指挥的将军。

看到自己的主将身先士卒,那五百名新兵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狂热所取代。

他们爆发出连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力量,怒吼着跟随马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混战之中,马殷浑身浴血,伤口深可见骨,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眼中,只有一人。

王本!

王本大惊,他没想到这个无名之辈竟然如此悍勇。他急忙组织亲兵抵抗,自己也提刀迎上。

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王本武艺高强,但此刻心神已乱,刀法破绽百出。

而马殷,冷静得如同一块寒冰,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招招致命。

噗嗤!

“定唐”剑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王本的头颅冲天而起。

他脸上的惊愕与不信,永远凝固了。

主将阵亡,中军大乱。

“黑山营”瞬间崩溃,五千精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一战,定乾坤。

战后,马殷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王本血淋淋的首级被高悬城门。

那几个暗中勾结外敌的豪族头目,被从府邸中拖出,当着全城军民的面,斩首示众。

长安内外,一片死寂。

再无人敢小觑这支农夫组成的军队,更无人敢质疑马殷的权威。

一名尘土满面的小兵跑到马殷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将军!我们在敌军营中,缴获了足够装备一万人的粮草和军械!”

马殷看着满城敬畏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拔起插在地上的“定唐”剑,擦去上面的血迹,缓缓归鞘。

他淡淡说道:

“收拢降卒,继续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