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根权杖,也将会是……刺穿你心脏的,最终之剑。”
织命者最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命运织机散发出的所有温暖光芒,将一种刺骨的冰冷,灌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琥珀。
空间,也凝固得如同最坚硬的钻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刹那停滞了。他们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秦磊、苏烟和冷月三人的脸上来回游移。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恐惧、不解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尊最完美的白玉雕像,被人用最残酷的方式,预告了它必然碎裂的未来。
秦磊的大脑嗡嗡作响,那句话像一枚精神炸弹,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引爆。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那份被预言背叛的刺痛,一种更强烈的、源自本能的保护欲就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将苏烟和冷月都护在了身后,仿佛要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那来自虚无缥缈的、却又沉重如山的宿命诅咒。
苏烟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秦磊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她感受到的不是对冷月的怀疑,而是一种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她望向冷月,那个永远像冰山一样沉默,却永远将后背留给他们,将最危险的正面留给敌人的女孩。她无法想象,那双永远只为挥开敌人的手,如何能握住一柄刺向战友的剑。
然而,全场反应最激烈的,不是秦磊,也不是苏烟,而是那个预言的主角——冷月。
当那句“刺穿你心脏的,最终之剑”落下的瞬间,冷月整个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听不见织命者的叹息,听不见众人的惊呼,也听不见自己心脏那骤然停止又疯狂擂动的巨响。
她的眼前,只剩下了一幅画面。
一幅秦磊胸口插着权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生命之火缓缓熄灭的画面。
“不……”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那总是紧抿的、从未有过太多表情的唇间溢出。
她的脸色,在短短一秒之内,从平日里的清冷,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惨白。那不是恐惧,不是因为预言了自己会成为“背叛者”而感到的恐惧。那是一种比恐惧深刻千百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憎恶。
是对那个“未来”的自己的憎恶。
是对自己存在的本身,竟然会成为伤害秦磊“可能性”的憎恶。
“嗡——”她腰间的“霜之哀叹”战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沸腾如岩浆、又冰冷如绝对零度的矛盾心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我的使命……”她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灵魂,“……是守护。”
“如果……”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瞬间变得无比决绝,那种决绝,甚至带着一种自毁倾向的神圣感。
“……如果未来我会成为威胁,那就必须现在被清除!”
话音未落,她猛地后退一步,与所有人拉开了距离。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快到连秦磊都只来得及微微一愣。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冷月做出了一个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动作。
她没有拔出战刃去对准任何人,而是“呛啷”一声,将那柄锋利无匹的“霜之哀叹”横了过来,刀刃反转,狠狠地压向了自己那白皙修长的脖颈!
冰冷的刀锋,瞬间就切开了她娇嫩的皮肤,一缕殷红的血线,顺着刀锋缓缓渗出,像一条蜿蜒的毒蛇,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要自裁!
用最极端,最彻底的方式,去抹除那个“背叛”的可能性!
“你疯了!”
秦磊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在冷月刀锋下压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空间仿佛在他脚下被折叠,一步踏出,已然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一丝一毫因为那句预言而产生的怀疑。他与冷月之间,是在无数次的生死绝境中,用鲜血和后背浇筑出的绝对信任。这种信任,早已超越了言语,超越了逻辑,甚至超越了该死的命运!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秦磊的手,如同一把铁钳,死死地抓住了“霜之哀叹”的刀背。锋利的刀刃距离冷月的颈动脉,只剩下不到一毫米的距离,凌厉的刀气甚至已经在她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巨大的力量,让秦磊的手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刀身滴落下来,与冷月的血,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放手!”冷月的眼中,第一次对秦磊流露出了“违逆”的神色,她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试图将刀锋继续压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队长!让我……让我完成我的使命!我不能……我绝不能成为你的敌人!”
“你的使命就是好好活着!”秦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咆哮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清醒一点!那只是一个该死的预言!我的人,我的战友,他们的命,不归天管,不归地管,更不归他妈的命运管!”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几乎要爆炸的时刻,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啊!”
只见叶凡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煞有介事地掐着手指,绕着冷月走了两圈,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我算出来了!”他一拍大腿,用一种神棍特有的、故作高深的语气说道,“冷月妹子这是命犯天煞孤星,而且是顶格的那种!煞气太重,刚才织命者大师一‘点睛’,这煞气就要冲出来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王老总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恨不得一扳手呼死这个关键时刻还在胡说八道的混蛋。
然而,叶凡却仿佛没听见,他一脸严肃地看向秦磊:“磊子,这事儿你硬来不行!这叫‘命格’,得用‘命格’去冲!我师父传我的《百煞相冲秘录》里有载,天煞孤星这种顶级煞气,必须用另一种同样顶级的煞气去对冲,以毒攻毒,方能化解!”
秦磊额头青筋暴跳,死死地压着刀刃,根本没空理他。
叶凡却自顾自地挺起了胸膛,用一种“舍我其谁”的悲壮语气,大声宣布:“而我,叶凡,命格之奇,万古罕见!正是我师父口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谴孤寡命’!主打一个谁挨着我谁倒霉,谁算计我谁破产!来!冷月妹子,为了化解你的煞气,从今天起,你就天天跟着我!我用我的‘孤寡’去冲你的‘天煞’!不出三天,保证你药到病除,连带着那什么狗屁预言都给你冲得一干二净!”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荡气回肠。
然后,他就被忍无可忍的王老总一脚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杂物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呸!什么玩意儿!”王老总还不解气地啐了一口。
虽然叶凡的行为荒诞到了极点,但被他这么一搅和,那股凝固到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却奇迹般地被冲淡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嗡——嗡——!”
那台巨大到仿佛没有边际的命运织机,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刺耳的悲鸣!整座大殿都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只见织机边缘,那根代表“裁决者”意志的漆黑丝线,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猛然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黑光!它不再是缓缓“侵入”,而是化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黑色长矛,以一种摧枯拉朽、蛮横霸道的姿态,朝着织机的核心,狠狠地刺了过来!
“不好!”织命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他感知到了‘预言’被泄露!他在利用这股命运的巨大波动,强行锁定我们的坐标!快走!必须立刻走!”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风暴之眼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
联合舰队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能量护盾已经开到了最大,但依旧在狂暴的乱流中摇摇欲坠。
“所有人员立刻返回战舰!准备强行突围!”艾兰尼斯的命令,通过公共频道,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秦磊趁着冷月被外界剧变影响,心神失守的瞬间,猛然发力,一把夺过了“霜之哀叹”。他反手一掌,切在冷月的后颈,想将她打晕带走。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及的刹那,冷月的身体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瞬间虚化,躲开了他的攻击。
她深深地看了秦磊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决绝,有不舍,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队长,相信我。”
她留下了一句轻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暴撕碎。
紧接着,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没有冲向联合舰队的方向,反而朝着风暴之眼的最深处,那片连织命者都讳莫如深的、充满了未知与毁灭气息的黑暗区域,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在我找到破解之法,或者确认自己无害之前,不要找我。”
这是她留给秦磊的最后一句话,通过精神链接,清晰地烙印在了秦磊的脑海中。
“冷月!”
秦磊发出一声怒吼,想要追上去,但一股更加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巨兽的咆哮,瞬间将他吞没。命运织机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后,光芒彻底黯淡,巨大的机体开始分崩离析。
织命者拼尽最后的力量,将秦磊和剩余的人员推向了“世界树”号的方向。
“记住……去塔尔塔罗斯……”
他的声音,在无尽的风暴中,渐渐消散。
当秦磊在苏烟和王老总的搀扶下,踉跄着冲上“世界树”号的舰桥时,他回头望去,只见那座宏伟的命运殿堂,连同那神秘的织命者,一同被狂暴的黑暗所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冷月驾驶的那架小型突击艇,也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在那片被称为禁忌之地的黑暗风暴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舰桥上,一片死寂。
织命者那句如同烙印般的预言,和冷月那决绝的背影,化作了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联盟刚刚建立,未来的方向刚刚明确,却在出发之前,就迎来了一次足以颠覆所有信任的、最残酷的内部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