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港的“天穹餐厅”是整个星系最豪华的用餐地点。
它位于空间站的顶层，穹顶是全透明的，抬头就能看见浩瀚星河。这里的大厨据说都是从各个文明搜罗来的顶尖食神，随便一道菜都能卖出一艘护卫舰的价格。
但此刻，这家餐厅正面临着开业以来最大的危机。
“我不吃！我不吃！这些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站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手里抓着一只价值连城的“水晶烧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是秦磊的儿子，秦天。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完美继承了秦磊的战斗天赋和苏烟的灵性，甚至还觉醒了罕见的“吞噬法则”。平日里，他就是个无底洞，什么都能吃，连高能矿石都能当糖豆嚼。
“哎哟我的小祖宗！”
叶凡正一脸肉疼地趴在地上，看着那只被摔得稀烂的烧鹅，“这可是‘极光鹅’啊！一只就要五万星币！你这一摔，咱们半个月的津贴就没了！”
“难吃！像蜡烛！像土！没味道！”小秦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小脸涨得通红，指着桌子上那满满当当的一百零八道菜，“骗子！都是骗子！”
苏烟在一旁急得不行，手里端着一碗哪怕是闻着都让人流口水的“翡翠鱼汤”，柔声哄道：“天天乖，这是怎么了？妈妈尝过了，这鱼汤很鲜啊，怎么会没味道呢？”
“就是没味道！”秦天一巴掌打翻了鱼汤。
乳白色的汤汁泼洒在桌面上，顺着假红木那种廉价的贴皮纹理蜿蜒而下，滴落在苏烟那条昂贵的丝绸长裙上。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侧目，但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厌恶或指责，而是一种整齐划一的、如同看戏般的呆滞。
秦磊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从指挥室过来，心头的阴霾还没散去，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回事？”秦磊走过去，一把将秦天从桌子上抱了下来。
“爸爸！”秦天像是看到了救星，死死搂住秦磊的脖子，委屈得大哭，“我饿！我要吃饭！可是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不吃蜡烛！”
“假的？”
秦磊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空气中明明弥漫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这种香气极其霸道，光是闻一下，唾液腺就开始疯狂分泌。
“天天别闹。”秦磊拿起桌上一块幸存的酱牛肉，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酱香浓郁，回味悠长。这绝对是顶级的烹饪水平，甚至比他在地球上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味。
“这不挺好吃的吗？”秦磊疑惑地看着儿子。
“不对！不对！”秦天急得直跺脚，小手按在秦磊的胸口，一股稚嫩却纯粹的神力涌动而出，“爸爸你用神力看！用吞噬法则看！它是空的！”
秦磊心头一跳。
是空的？
他想起昨天宴会上的酒杯，想起消失的星期二。
秦磊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神格。金色的神力顺着经脉流转，最后汇聚在舌尖和双眼。
“真视之眼，开。”
“本源解析，开。”
再睁眼时，秦磊的世界变了。
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酱牛肉，在他的视野里瞬间褪去了伪装。
那不再是一块肉。
那是一团闪烁着灰色光芒的数据代码。
没有蛋白质，没有脂肪，没有碳水化合物。它的内部结构是一片虚无，只有表层覆盖着一层极其复杂的“信号模拟器”。
当这东西接触到舌头时，它并没有提供任何营养物质，而是直接向大脑皮层发送了一组电信号：【我是牛肉，我很香，我很咸，我很软糯。】
大脑接收到信号，于是产生了“美味”的幻觉。
这就好比是黑客帝国的矩阵，给你插根管子，告诉你这是牛排，你就会觉得这是牛排。
但秦天不一样。秦天拥有“吞噬法则”，他是靠汲取物质本源能量来成长的。这种纯粹的“信号欺诈”对他来说，就像是饿极了的人在嚼空气，不仅不饱，反而因为期待落空而更加愤怒。
“该死……”
秦磊把嘴里的“牛肉”吐了出来。那团东西落在地上，没有变成肉渣，而是迅速消散成了一缕青烟。
“这操作，属实是把咱们当猴耍了。”秦磊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
“老秦，咋了？”叶凡看秦磊脸色不对，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这菜……有毒？”
“比有毒还恶心。”秦磊冷笑，“这根本就不是菜。这是全息投影加脑电波干扰。我们吃了半天，其实是在吃空气。”
“啥？！”叶凡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那我刚才打的那个饱嗝是咋回事？条件反射？”
“没错，就是条件反射。”秦磊站起身，环视四周。
餐厅里坐满了人。有联邦的降将，有自由港的权贵，还有外星的使节。
他们每个人都在优雅地进食。
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富商，正切下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秦磊用真视之眼看去。
那个富商的叉子上，空空如也。他把空气送进嘴里，咀嚼着空气，吞咽着空气，然后摸着鼓起来的肚子说：“这牛排真嫩。”
更恐怖的是，随着他的“进食”，他的腹部真的鼓了起来。那是系统为了配合他的认知，修改了他的身体模型数据！
这哪里是餐厅。
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型的精神病院，或者说，一个巨大的bUG测试场。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秦磊胸膛里燃烧。
这算什么？
他们拼死拼活打了五年仗，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兄弟，最后换来的就是坐在这个虚假的笼子里，吃着虚假的空气，过着虚假的“幸福生活”？
这是侮辱。
是对每一个牺牲者的亵渎！
“别吃了！”
秦磊突然一声怒吼，声音中夹杂着神力，如同雷霆炸响。
整个餐厅的玻璃穹顶都在嗡嗡震动。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食客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转头看他。他们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切牛排的切牛排，喝汤的喝汤，聊天的聊天。
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停顿一下。
就像是秦磊根本不存在，或者说，秦磊的这段“怒吼程序”没有被加载到他们的脚本里。
“你大爷的，无视我？”叶凡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搞毛了，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喂！那个胖子！别吃了！你在吃空气你知不知道！你脑子进水了？”
那个胖富商依然在陶醉地咀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用的。”秦磊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只是背景板。系统的算力不够了，为了节省资源，切断了他们对外界突发事件的交互响应。现在的他们，就是一群只会重复进食动作的死尸。”
“这……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叶凡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既然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砸场子。”
秦磊眼中的金光暴涨。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股恐怖的能量正在凝聚。那是真正的“毁灭法则”，是他在战场上悟出的真理。
既然这个世界是假的，那我就打碎它，看看这层贴图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给我……碎！”
秦磊一掌拍在面前那张巨大的圆桌上。
“轰！”
并没有预想中木屑横飞的场面。
那张实木雕花的大圆桌，在接触到秦磊掌劲的一瞬间，并没有碎裂，而是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
它先是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白色的模型。
紧接着，它的表面纹理消失了，变得光滑如镜。
最后，随着力量的爆发，整张桌子像是一块被打碎的玻璃，崩解成了无数个灰色的、大小不一的正方体！
没有木头，没有钉子，没有油漆。
只有无数个漂浮在空中的、未渲染的多边形方块！
有些方块甚至还在空中穿插、重叠，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卧槽！”叶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就过分了啊！连演都不演了吗？直接上马赛克了？”
秦磊收回手，看着眼前这一堆漂浮的乱码，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这里的物质密度已经稀薄到了极限。”秦磊冷冷地说道，“系统甚至懒得给碎片做物理碰撞效果了。你看——”
他伸手抓住一个灰色的方块，用力一捏。
那个方块没有变形，而是直接穿过了他的手指，像是一个幽灵。
“爸爸，我怕……”小秦天缩在苏烟怀里，瑟瑟发抖。孩子对这种违背常理的景象有着天然的恐惧。
“别怕。”秦磊走过去，将妻儿护在身后，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整个餐厅。
桌子没了。
但那些食客依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悬空的刀叉，对着空气做着切割的动作。
那个胖富商面前的桌子已经变成了乱码，但他依然把叉子伸进乱码里，叉起一块并不存在的肉，送进嘴里，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今天的牛排，火候正好。”
这一幕，荒诞，滑稽，却又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秦磊看着这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走。”
他一把拉起苏烟，带着叶凡和孩子，头也不回地冲向餐厅的大门。
“去哪？”苏烟的声音有些发颤。
“去实验室。”秦磊咬着牙说道，“既然现实已经崩坏成这样了，那我那个老学究的老爹，肯定也发现什么了。我们要去验证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看看我们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人’。”
当他们冲出餐厅大门的那一刻，身后的餐厅突然暗了下来。所有的灯光熄灭，所有的食客瞬间停止了动作，保持着张嘴进食的姿势僵在那里，如同博物馆里的恐怖蜡像。
黑暗中，只有一行红色的代码在空气中幽幽闪烁：
【警告：场景加载错误。玩家行为超出预设逻辑。杀毒程序正在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