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一天。
周耀祖就再次出现在了土地庙的地道口。
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差,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火热。
“团长!”
一见到李默的身影,他几乎是扑了过来,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死死塞进李默怀里。
他的呼吸急促,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赵老板他们,全答应了!”
“他们说,军火分文不取!只要您能带着弟兄们狠狠地宰鬼子,别说家当,命都能拿出来!”
“这是第一批药,两箱阿托品,还有磺胺和纱布!今晚就运!”
李默接过布包,入手冰凉,却重逾千钧。
他打开看了一眼,是救命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力量。
“军火,让他们必须收下。”
“打鬼子,是我们的事。”
“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是!”
周耀祖胸口一热,重重地应下。
“还有一件事。”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异样,凑近了,声音压得极低。
“我收拢的散兵里,有人说漏了嘴。”
“城西三号码头的六号仓库,藏着一大批中央军撤退时没来得及运走的军火。数量……比您那张单子上的,只多不少!”
李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出声,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审视。
周耀祖被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团长,我派人去摸过了。仓库确实有重兵,但守卫的全是二鬼子,一个个站都站不直。”
他咽了口唾沫,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闻着,这味儿不对。”
“肉太香了。”
“香得……像是有人故意扔在地上,等着咱们去捡。”
昏暗的油灯下,李默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点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却冰冷刺骨。
“是肥肉。”
他开口,声音不大。
“不过,不是钓咱们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周耀祖心上。
“是送上门,给咱们加餐的。”
周耀祖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团长,您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李默没有回答。
他转身,只留下一句命令。
“通知钱虎和王根生,带上吃饭的家伙。”
“天黑之前,到指定位置。”
……
深夜。
城西三号码头,六号仓库。
江风吹过废弃的码头,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搅得人心神不宁。
三道黑影紧贴墙壁,落地无声,接着身形一矮,顺着墙根的阴影滑入仓库后面一扇破损的窗户。
正是李默,钱虎,和王根生。
“默爷,这地方阴得能渗出水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钱虎握紧了他的mp18,枪口微微下压,视线在黑暗中飞速扫视。
仓库里,堆满了半人高的木箱,上面盖着厚重的帆布,散发着一股机油和木头混合的怪味。
李默没有理他。
他只是站在原地,合上了双眼。
【陷阱专家(初级),启动!】
瞬间!
外界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
整个仓库的结构,在他脑海里,瞬间化为一幅半透明的三维立体图。
一个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点,在图上清晰地亮起。
门口左侧第三个箱子,压力引爆,重量阈值五十公斤。
他们翻进来的窗户下方,红外线感应装置,连接着房梁上捆成一束的手榴弹。
还有中间那几个最大的木箱,帆布下不是机枪,而是塞满了钢珠和黑火药的棺材,用的同样是压力引信。
一个完美的,环环相扣的死亡陷阱。
李默睁开眼,将他“看”到的一切,用最低的声音复述了一遍。
钱虎听得后心直冒凉气,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我操!这帮狗日的,心眼比针尖还小!这要是冒失闯进来,现在已经糊在墙上了!”
李默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王根生。
“根生。”
“在。”
王根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简短。
“能不能,把这些好东西,给它们的主人,重新安排一下?”
李默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再次浮现。
王根生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只有在面对这些致命玩意儿时才会有的光。
那是属于顶级工匠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吐出两个字。
“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王根生的个人表演秀。
他的手指,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在李默的低声指示下,精准地剪断、剥离、重接。
每一根引线,每一块压板,在他手里都温顺得如同绕指柔。
门口的压力炸药箱,被他改成了绊发式,一根发丝般的死亡之线,无声地横在了日军最可能经过的通道上。
窗户下的红外线感应器,被他拆下,重新对准了仓库顶部唯一的通风口。
而那些装满黑火药的大箱子,则被他用导火索,巧妙地串联,最终的引信,被他接在了仓库大门一个锈迹斑斑的门栓上。
只要有人从外面,拉开门栓。
那么,他将亲手点燃,自己的火葬典礼。
“默爷,您这……这他娘的是给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大会啊!”
钱虎看得咂舌不已,感觉自己对“阴险”这两个字的理解,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李默没说话,带着他们,从原路退了出去。
三人潜伏在码头对面一栋废弃钟楼的顶端,身体隐没在巨大的齿轮阴影中,静待鱼儿上钩。
凌晨两点。
码头上,终于有了动静。
几十个穿着黑衣的日军,在一名大尉的带领下,呈标准的战斗队形,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是日军的特务部队。
他们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每一步都踩在监视的死角。
在包围了六号仓库,确认外部安全后,那名大尉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准备拉开仓库大门。
钟楼上,钱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攥住了手里的枪。
来了!
李默举起望远镜,镜片隔绝了江风的寒意,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人性。
他不是观众。
他是这场死亡盛宴的唯一导演。
吱呀——
沉重的仓库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一切正常。
带队的日军大尉极为谨慎,他等了足足一分钟,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挥了挥手。
“进去!”
十几名特务,猫着腰,鱼贯而入。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的仓库里,紧张地来回扫射。
“安全!”
“没有发现异常!”
“八嘎!那些支那鼠辈没有上钩!”
带队的大尉皱着眉,低声咒骂了一句,也跟着走进了仓库。
就在他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的瞬间。
他脚下,那根隐没在黑暗中的钢丝,被轻轻地……绷紧了。
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