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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细雨像透明的丝线,斜斜地交织过老宅上空的桂花树。允安撑着油纸伞,提着刚买的桂花糕推开院门。

允安发现今天的老宅格外不同。青石板上停着五六个行李箱,廊下站着十几个衣着体面的陌生人,其中两个看起来很有气场、很威严。

允安正要开口询问,堂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她快步穿过院子,在堂屋门槛处停住了脚步。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紧紧握着手垂泪。一个是阿公,另一个……

允安眨了眨眼,几乎以为阿公在照镜子——那张脸与阿公如此相像,只是皱纹的走向略有不同,眉宇间多了几分海风侵蚀的沧桑。

“安安回来了。”阿公抬起头,声音哽咽,“来~,见过你叔公!”

叔公?允安愣在原地。她从小就知道阿公有个阿弟,但几十年前出去当兵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洛家人都以为他战死了。

“这就是安安?”叔公用一口浓重的Y省口音喃喃道,“阿哥,她长得真好看啊……”

雨声淅沥,老宅的堂屋里茶香氤氲。叔公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开始讲述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当年阿公瞒着家里人加入了游击队。一年后,叔公也偷偷离家,想要追随兄长的脚步去打鬼子。但阴差阳错间叔公被国军部队给收编了。

“当初,我以为很快就能回家……”叔公的声音像被海风侵蚀的礁石,“谁知道这一走,就是七十多年。”

49年,叔公随国党部队退守澎湖。他以为只是暂时的转移,行李都没带齐全,只带了张当初离家去打仗时,在家门口捡的桂花叶。

没想到这片枯叶,后来成为了他此后半生对故乡唯一的念想。

在澎湖的那些年,叔公也成了家,生了孩子,现在开着几家茶馆。可他总觉得自己是浮萍,是过客。每天晚上睡觉他都要面朝西北方向,那是大陆的方向,也是老家的方向。

“我在澎湖的院子里也种了棵梧桐树。”叔公望着窗外的雨丝,“可澎湖的海风太烈,它总是长不好。那时我就想啊,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这么些年该有多粗了?”

阿公红着眼眶点头:“去年台风还刮断一根大枝,我心疼得好几晚没睡好。”

允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阿公死活不肯离开这小山村。原来他守的不只是一栋房子、三座墓,更是给一个“游魂”有个归家的指路明灯。

叔公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塑封的小袋。隔着透明的薄膜,还能看见那片早已脆化的桂花叶,叶脉如蛛网般清晰。

“阿哥,你看!这是咱家院子那棵桂花树的叶子。”叔公小心翼翼地把叶片递给阿公,“我离家那天早上刚落的,那时它还带着露水。”

阿公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接不住这轻飘飘的叶子。他突然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墙角的旧木箱前,翻出一个铁皮盒子。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年轻的父母并肩坐着,两个少年站在身后。阿公指着照片上眉清目秀的叔公:“小弟你看!你离家时的模样,我都还记得。”

两个耄耋老人边聊边像个孩子般抱头痛哭。允安悄悄退出堂屋,站在廊下抹眼泪。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把院子里的桂花树照得金光闪闪。

晚些时候,叔公把自己的子孙们介绍给阿公和允安认识。他们虽在澎湖出生长大,却都能说一口带着Y省口音的家乡话。

堂屋里坐得满满当当,阿公拿出珍藏的老相册,一页页指给叔公看。

“小弟啊!这是你走后的第三十个春节拍的大合照。但之后老豆在门口贴春联时摔了一跤……”

“这是你侄子和侄媳妇儿,可惜……”

“这是安安和七岁满月时的照片,我替你多喝了一杯酒……”

“这是七岁参军离家时,在桂花树下拍的留念照。”

……

每一个缺席的重要时刻,阿公都替叔公记得。

允安在厨房和几位叔公的子孙正准备晚饭时,听着堂屋里传来阿公和叔公的欢声笑语,忽然理解了阿公常说的“血脉”二字的重量——那是任凭海峡相隔、岁月流逝,都无法切断的羁绊。

夜深了,老宅重归宁静。允安收拾茶具时,看见阿公和叔公并肩躺坐在院子里的两把躺椅上。

月光如水,洒在两个白发老人的身上。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边的星月,头顶的桂花树……

七十多年的离别,七十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相守。桂花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望与归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