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令上次落第的举子们欢欣鼓舞,承元帝在士林声望骤升。举人虽可候补官职,但缺额稀少仕途维艰。如今多了一次机会,既能历练又可争贡士之位——唯成贡士,方得面圣殿试!
林如海轻摇其首:今日圣旨来得突然,六部皆措手不及。观陛下神色,再结合藩王动向,侯爷或许多虑了。
纵使陛下另有谋划,侯爷亦非关键棋子。如今各地流言四起,皆指诸侯心怀不轨,尤以雍王与小越侯为甚。
贾颜点头。这数月间谣言纷飞,多传太上皇若崩,诸侯必反。他料定此乃太上皇与承元帝的计策,明眼人皆能看破。
如今较量的不止是时间,更是心智。雍王虽妻儿俱在京城,却在流言中首当其冲......
此刻承元帝突然加开恩科,常人只道是试探。但贾颜深知,这不仅是试探,更是逼诸侯出手的阳谋!
贾颜轻叹:果然不可小觑 ** 心术。此乃堂堂正正之策,令诸侯进退维谷!
待恩科消息传开,诸侯无法阻拦。他们再难静待太上皇驾崩,必须即刻抉择。
林如海捋须眯眼:正是。他们原想观望太上皇驾崩后的局势,如今天灾频仍,民心浮动......
此刻正是诸侯起事良机!待太上皇龙驭宾天,被旧臣清流束缚的陛下再难制衡他们。
“到时随便编个由头,不论是清君侧还是奉天靖难,只要调动麾下大军起兵,大乾百年的江山转眼就会分崩离析!”
“所以陛下这步棋就算被群臣诸侯看穿,他们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被迫选择——要么奉诏进京,要么……”
如今的承元帝根本无力强令诸侯入京。
诸侯们推脱的借口信手拈来:卧病在床、行动不便、属地动荡难以抽身,应有尽有!
况且先前已有流言四起,若此时急召诸侯返京,反倒显得承元帝心虚多疑。
不如主动放出风声,再以恩科相逼!
恩科一开,天下举子必定齐聚神京。
这些应试的举人里,谁知哪个会在京城散播流言,甚至击鼓鸣冤?
更何况,承元帝难道不能暗中指使几个学子状告诸侯?
到时一纸诏书命诸侯入京自辩,来还是不来?
若抗旨不遵,便是做贼心虚!
承元帝便可名正言顺派人暂代其职,待其“自证清白”。
若诸侯杀害钦差或奉诏进京,那更是正中下怀……
贾颜略带感慨地说道:
“雍王尚未物尽其用,陛下这招破釜沉舟之计,倒让我原先的谋划需重新调整。不过由此可见,太上皇确实时日无多……”
新政推行时,江南被雍王搅得天翻地覆,不少学子对其恨之入骨。
只需在这些热血学子中稍加 ** ……
如今诸侯进退两难:若放任举子进京,等于将把柄拱手让与皇帝。
因为这些年轻学子不比朝堂老狐狸,只要有人带头,必有千百人跟风“为民 ** ”!
可若阻拦举子赴考,便是公然抗旨不遵!
林如海含笑劝道:
“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才是最大的变数。你能以人力算计天机,已属难得,何必如此忧心?”
“陛下此举既要收服天下学子之心,也是要借机助你快速入仕。以你为纽带,让四大家族与开国勋贵重现朝堂,成为陛下手中的棋子。”
“此番诸侯必将重蹈当年开国勋贵的覆辙,或许结局更为凄惨。届时朝堂权力真空,这些没落却尚有余荫的勋贵世家,正是填补空缺的最佳人选!”
贾颜轻捻手指,低声自语:
“棋子么?”
(众姐妹齐聚贾颜院中,七嘴八舌议论着恩科之事。
贾颜无奈笑道:
“你们怎么比我还紧张?这次恩科与秋闱不同,定在九月举行,时日尚早。”
常规科举分童试、乡试、会试。童试暂且不提。
乡试乃秀才考举人,例在八月,故称秋闱。
次年春闱之际,各地举子汇聚京城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者即为贡士,继而可入宫参加殿试。殿试只分等第不黜落,取中者分为进士及同进士两等。
今岁恩科与常例不同,各府先于八月举行乡试选拔新科举人,待三个月后齐聚神京参与会试,继而举行殿试。这般安排正是为偏远之地的举子预留赶考时日。如此算来,虽已近八月,整套科考流程却能在年内完成。
贾颜需先应乡试取中举人,再赴会试,终至殿试。
探春正色道:“统共不过月余光阴,岂能言早?虽知策哥哥才高八斗,先前亦闻因遇刺之事已内定三甲。然科场如战场,若存轻慢之心,恐遇劲敌。届时策论皆要张榜公示,还望慎之又慎。”
黛玉轻声道:我们反复思量,今年策论可能涉及三桩要事:安民、肃政、边防。大乾连年灾祸不断,能维持至今已属万幸。若要延续国运,安抚百姓自是首要。再者各地动荡不安,官民匪患交织,整顿内政亦是朝廷急务。末了边关吃紧,家父说异族有所异动,若恩科前未起战事,策论或与此相关。
众女子纷纷赞同。因贾颜素来关照她们,更在老太太面前为她们争取体面——如女子会馆一事,如今她们皆可时常前往,与各家闺秀谈诗论文,自然知晓不少外间消息。尤以黛玉现居家中,常伴林如海左右,更知朝堂动向。
宝钗柔声道:策哥哥,大乾百年来首开恩科,更特准您以孝廉身份应试,其中必有深意......贾颜扬眉笑道:宝妹妹说得在理,此事我也思忖良久,只是愚钝难解其中奥妙。不知宝妹妹有何见解?
探春、黛玉闻言都望向宝钗。昨日圣旨命贾颜应考,全家欢庆。虽知再过一年也可应试,但早一年入仕终是多份资历。此刻听宝钗此言,不由心头一紧。湘云急道:宝姐姐快说明白!原以为是天大喜事,听你这般说倒叫人心里发毛。
宝钗失笑道:何至于此?不过随口一提。策哥哥若觉有理,自行斟酌便是......宝琴忽道:姐姐这是要策哥哥将你放在心上么?宝钗顿时双颊绯红,嗔道:休要胡说!
探春与黛玉心头同时一颤,暗自思量......
贾颜轻咳一声,温言道:琴妹妹并非有意。多谢宝妹妹提点,我会再作考量。
宝钗默然摇头,不再言语。她虽对贾颜心存好感,却不似黛玉、探春那般倾心相付。更不愿因男子之故,与探春生分......
贾颜暗自叹息。他知宝钗外冷内热,天性内敛。长久以来始终难以叩开她的心扉,只能以温情慢慢消融那层坚冰。
湘云未觉异样,凑近悄声问:策哥哥可有把握?
贾颜讶然:这般不信我?纵是两年前应试,我亦有信心跻身三甲。何况如今得你们相助,更是胸有成竹!
众女轻嗔,唯惜春朗声道:我信策哥哥必中!
贾颜开怀大笑。这一年多来,惜春早褪去孤僻模样,如今活泼开朗,方显孩童本真。虽仍年幼,却已不便如去年那般随意抱玩了。
贾颜执其小手笑道:还是四姑姑最疼我。
惜春仰首欢笑,忽又急掩唇齿——正值换牙时节......
众人莞尔,惜春亦不羞赧,随之一同欢笑。听着这欢声笑语,贾颜心中阴霾尽散。
昨夜与林如海深谈至晚,仍无应对之策。此番承元帝以阳谋相逼,更借为太上皇祈福之名下诏,实难推拒。他与林如海皆料雍王必将有所动作,唯有早日入朝,方能应对变局。
李玟掩唇轻笑:策哥哥此番必中状元,届时家中不仅添位状元郎,更要多位......
探春暗道不妙,未及阻拦,宝琴已拍手笑道:还要多个状元夫人呢!
呸!平日太纵着你们了,今日定不轻饶!
呀!三姐姐我知错了......
谁信你!站住!
偏不......
贾颜笑看众女嬉戏,愁绪渐消。暂且搁下烦忧,只含笑观赏这热闹景象。
湘云狐疑地打量着贾颜:你竟不紧张?
嗯?科考有何可惧?
湘云连连点头。
戏曲中的书生赶考总是诚惶诚恐,甚至有因慌乱误事的。
你倒镇定自若,莫非先前遇险让你看开了这些?
贾颜淡然一笑:
旧事不必再提。至于传言中的内定名次,我更不放在心上。
状元也好,榜眼也罢,于我而言唾手可得,只看圣上欲赐我何等名次!
我向来只凭本事,何须理会什么内定?真才实学自能过关斩将!
湘云眸中漾起仰慕之色:
说得好!策哥哥果然豪气干云!待你金榜题名,我必设宴相庆!
贾颜挑眉笑问:
仅此而已?
湘云怔住:不然呢?
心中暗忖:莫非还要连摆三日宴席?虽说不差银钱,可也没这般排场。
贾颜忽压低嗓音:
我还当云妹妹要说非君不嫁
湘云霎时呆立,回神后涨红着脸轻啐:
呸!策哥哥尽会胡吣!
说着慌忙躲到宝钗与迎春身后,生怕他再出狂言。
迎春见湘云躲来,疑惑道:
云妹妹这是怎了?
没...没什么...湘云含糊其辞。
这般情状瞒得过迎春,却逃不过宝钗慧眼。
宝钗瞥着院中嬉戏的探春、黛玉等人,抿唇笑道:
莫不是与策兄弟说了体己话?嫌我们在这儿碍眼?
作势要拉迎春离开:咱们且避一避,别讨人嫌。
迎春方才正望着贾颜出神,闻言茫然无措。
湘云急扯二人衣袖:宝姐姐也来取笑人!
宝钗笑问:我这般体贴反倒错了?让地方也不成?
湘云羞得直跺脚:越说越不像了!
宝钗掩唇止笑,总算饶过她。
湘云偷瞥贾颜一眼又急低头,心如鹿撞,既甜且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