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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中国古代奇闻录 > 第4章 巧设机关,静待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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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危机暂时隔绝。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未曾散尽的、甜腻的脂粉气与一丝澹澹的酒味,提醒着沈明远方才经历的险境。但他此刻的心境,已与之前截然不同。疑虑、惊惧已被一种沉静的决绝所取代。

他快步走到桌边,将油灯的灯芯挑亮了些,让昏黄但稳定的光芒充满整个房间。首先,他仔细检查了房门和窗户,确认都已从内闩好。然后,他走到床角,郑重地捧起那只沉甸甸的樟木漆箱,将它放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就着灯光,仿佛在凝视一位沉默而忠诚的老友。

这把锁,是特制的。锁孔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三道卡榫,若非对应的钥匙以特定顺序、力道扭转,根本无法开启,强行撬动只会触发内部的机括,将锁芯彻底卡死。他取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黄铜钥匙,找到其中最不起眼、形状也最奇特的一把,插入锁孔。

先是向左轻轻转动半圈,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卡嗒”声,停顿一息,再向右回转一圈,又是“卡嗒”一声,最后再向左彻底拧动。“嘎达——”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打开箱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各色漆罐、釉瓶,以及用油纸包裹好的螺钿、贝壳、象牙、金银薄片等嵌饰材料。这些都是他吃饭的家伙,每一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他小心地将这些材料一层层取出,露出箱底的夹层。

这夹层,才是他祖父传下的真正宝贝,也是他敢独自行走四方、偶尔应对不测的底气所在。

夹层里,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件都非同寻常。

他首先取出的,是一个巴掌大小、呈扁圆形的黄铜盒子。盒子表面光滑,只有一些看似装饰性的、细密繁复的云纹,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缝隙或锁孔,只在侧面有一个比针眼略大的小孔。这便是他之前想到的机关盒。他拇指在盒子底部某个看似云纹漩涡的位置,按照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按压、旋转了三下,只听盒内传来几声极细微的机括转动声,盒盖这才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细缝。

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绒布,上面固定着三枚细如牛毛、长度不足寸许的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沈明远小心地拈起一枚,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澹澹的草木腥气——这是用“麻沸草”混合几种山中毒蕈提炼的麻药,见血之后,能让人在数息之内全身麻痹,失去行动能力,但剂量控制得当,并不致命,药效约莫能持续半个时辰。他检查了一下盒内的发射簧片,依旧紧绷有力。他将机关盒重新盖好,放在床头枕头之下,触手可及。

接着,他拿出一卷看似普通的、用来镶嵌细密纹样的金银丝线。但这丝线并非纯金纯银,而是用一种西域传来的、极其坚韧的合金拉丝而成,细虽细,却足以承受数百斤的拉力,寻常刀剑难以斩断。他截下约莫一丈长短的一段,走到房门内侧。他仔细观察了门轴转动的轨迹和角度,然后将细丝的两端,巧妙地系在门轴两侧的木质框架上,高度刚好齐人膝盖。丝线被绷得紧紧的,却又因其极细且在阴影处,不凑近极难发现。这便是他设下的第一道防线——“绊马索”。

然后,他拿起那套用来制作“嵌丝”图案的木制框架。这框架由数十根长短不一的细木条榫卯拼接而成,平时用来固定金丝银线,以便粘贴。只见他双手握住框架两端,按照某种独特的顺序,或按、或旋、或抽,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后,那看似完整的框架竟瞬间解体,然后又在他手中迅速重组,变成了一根长约二尺、鸡蛋粗细、结构紧密坚实的短棍!棍身还保留着原本木条的天然纹路,握在手中,分量适中,挥舞起来颇有力道。他将短棍放在床沿内侧。

他又打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里面并排躺着十余把形状各异的刮刀、刻刀。他抽出其中最大的一把平口刮刀,握住刀柄尾部,轻轻一旋,再一抽,竟然从实心的乌木刀柄中,抽出了一根更细、却同样坚韧无比的合金钢丝,长度足有三尺!这钢丝既可用来捆绑,必要时,也能作为勒毙敌人的凶器。他将刮刀恢复原状,放在短棍旁边。

最后,他检查了几个密封的竹筒。这些竹筒本是用来盛放特制的、需要保持湿润的漆料。但他取下其中一个较小的,拔开塞子,里面并非漆料,而是几支吹箭。箭失是用坚硬的老芦苇杆制成,箭头同样淬了麻药。这需要极强的肺力和精准度,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他将这支竹筒也放在了顺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取出的漆料工具重新归置回漆箱,锁好。房间看起来与他刚入住时并无太大区别,除了桌下那滩不易察觉的酒渍,以及门后那根致命的细丝。

沈明远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已见微汗,并非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所致。他环视着自己布下的这个小小“战场”,心中稍定。这些机关,或许算不上什么高深武功,但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它们源自一个漆匠的巧思与对工具的极致理解和运用,而非江湖人的打打杀杀。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的风更大了,卷着雪沫子砸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夜色浓得化不开,如同墨汁浸透了棉絮。悦来客栈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而这东跨院的上房,便是巨兽体内一个布满了尖刺的巢穴。

他不知道那被称为“二哥”的彪形大汉何时会来,或许是三更,或许是五更。他只知道,对方手持利刃,心怀杀机,力大凶悍,自己绝不能与之硬拼。

他吹熄了油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雪光映照进来的一点微朦。他和衣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到胸前,那根短棍和机关盒就在手边。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使其变得悠长而均匀,听起来与熟睡之人无异。

然而,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处于一种极度敏锐的警觉状态。耳朵捕捉着门外走廊乃至院中的任何一丝异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变化。寒冷的冬夜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与等待。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明远,吾辈匠人,手艺人。手艺是根,是本,能让你安身立命。但人心叵测,世道艰险,有些防身的小玩意儿,祖父传给你,非是让你逞强斗狠,而是盼你在遇人不淑、身陷绝境时,能有一线自保之力,护得自身周全,亦能不坠我沈家‘匠心正道’之门风……”

“匠心正道……”沈明远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今夜,他或许无法仅凭漆刀绘出精美图案,但他要用这漆匠的巧手与心智,布下罗网,涤荡奸邪!

窗外的风嚎叫着,仿佛冤魂的哭泣。后院的某棵老梨树下,埋葬着四条无辜的性命。而今晚,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第五条。

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黑暗中睁大了心灵的双眼,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门,等待着那雷霆一击的时刻到来。

寒冷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伪装出的、均匀的鼾声,以及他自己那在寂静中,如同战鼓般擂动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