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热身结束了。”
玄天宫主的声音在崩塌的殿堂中回响，那份残忍的笑意，像是淬了剧毒的蜜糖，黏稠而致命。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永夜魔主的面前。
没有花哨的法术，没有惊人的声势，只有一把剑。
一把从他掌心黑气中延伸而出的，纯黑色的长剑。剑身之上，没有任何纹路，没有任何光华，只有纯粹的、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仿佛一个微缩的、通往虚无的裂口。
剑尖直刺永夜魔主的眉心。
这一剑，返璞归真，舍弃了所有变化，只剩下极致的速度与极致的穿透力。空间在剑尖下发出细微的扭曲，仿佛连法则都要被这一剑洞穿。
永夜魔主紫眸微动，那张属于苏九九的、精致绝伦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冷漠。面对这足以秒杀仙盟长老的一剑，“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只是抬起了握着魔鞭的左手，手腕轻巧地一转。
“啪！”
黑色的鞭影在空中炸开，后发先至，如同一条苏醒的毒龙，精准地缠上了那柄纯黑的剑身。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滋啦”声。
魔鞭与黑剑接触的地方，黑气与魔气疯狂地相互侵蚀、湮灭，爆发出刺目的、介于黑白之间的诡异光芒。两股同源而又截然不同的毁灭之力，在最近的距离展开了最原始的较量。
“有点意思。”玄天宫主低语，握剑的手腕猛然一震。
黑剑之上，一股吞噬之力爆发，竟想顺着鞭身，反向吞噬永夜魔主的力量。
永夜魔主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
“她”缠着剑身的魔鞭骤然收紧，鞭身上那无数细密的龙鳞状魔纹陡然亮起，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毁灭意志顺着鞭身反冲而去！
“轰！”
一股能量风暴自两人交击之处炸开，将两人同时震退数步。
玄天宫主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永夜魔主同样退了三步，身形轻盈，落地无声，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舞蹈。
平分秋色。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玄天宫主稳住身形，眼中狂热更盛，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身影再次前冲，手中的黑剑化作漫天剑影，从四面八方笼罩了永夜魔主周身的所有要害。每一道剑影都凝若实质，带着吞噬万物的恐怖气息。
“玄天剑狱！”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攻击，永夜魔主不闪不避，“她”只是站在原地，手中的魔鞭化作一道完美的圆形光轮，在身前急速旋转。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响起。
无数剑影刺在旋转的鞭轮之上，溅起一圈又一圈的能量涟漪，却无一能突破那看似单薄的防御。鞭轮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个纯黑色的、高速旋转的漩涡，将所有剑影尽数卷入、绞碎。
“破！”
永夜魔主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节。
旋转的鞭轮猛然炸开，化作数百道细小的黑色电蛇，向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玄天宫主瞳孔一缩，身形急退，同时挥剑格挡，剑光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然而，那些黑色电蛇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绕过他的剑光，狠狠地轰击在祖灵殿的墙壁与石柱之上。
“轰！轰隆隆——”
整座古老的殿堂，都在这狂暴的攻击下剧烈颤抖。
一根支撑着穹顶的巨大石柱，被数十道电蛇同时击中，表面瞬间布满裂痕，随后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炸裂，碎石穿空。
墙壁上，那些记载着青丘狐族古老历史与荣耀的壁画，在这无差别的攻击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一幅描绘着九尾天狐引动星辰、守护灵脉的壁画，被一道电蛇拦腰斩断，那睥睨众生的狐祖神像，化作了纷飞的石屑。
沈清辞的心，随着那壁画的破碎，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不是在惋惜古迹，而是在心疼。他知道，如果苏九九此刻是清醒的，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么难过。这里是她最后的根，是她魂牵梦萦的故土。可现在，这片故土，却在她自己的身体所引发的战斗中，被一点点地摧毁。
他看着那个在战场中心衣袂翻飞的“她”，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被毁掉的，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石头。
这种绝对的漠然，比任何狂暴的姿态，都更让沈清辞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陌生。
“小九九她……这是怎么了？”墙角处，云舟挣扎着坐起身，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震撼，“这……这也是青丘的秘法？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他看着场中那两个如同神魔般战斗的身影，每一次碰撞都让大地哀鸣，每一次余波都足以将他这样的修士撕成碎片。他引以为傲的剑术，在那样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小孩子的玩闹。
旁边的林清婉，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天衍宗的卜算之术，讲究洞察天机，顺应因果。可眼前这个占据了苏九九身体的存在，其本身，就是一团无法被观测的“果”，仿佛“因”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种超出认知的感觉，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所学产生了动摇。
战场之上，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有意思，你比本座想象中，还要更有意思！”玄天宫主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病态的快意。他手中的黑剑陡然伸长，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黑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向永夜魔主当头咬下。
永夜魔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
“她”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经鬼魅般出现在黑色巨蟒的头顶。“她”一脚踏在巨蟒的头颅之上，借力高高跃起，手中的魔鞭如同天神之矛，自上而下，直贯玄天宫主的本体。
“找死！”玄天宫主眼中厉色一闪。
那条被踩在脚下的黑色巨蟒轰然爆开，化作一片粘稠的黑色沼泽，将永夜魔主下坠的身形死死缠住，一股股阴冷的、专门侵蚀神魂的力量顺着“她”的双腿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玄天宫主手中的黑剑再次成型，一剑横扫，一道百丈长的半月形黑色剑气，贴着地面，斩向被困住的永夜魔主。
这一连串的攻势，衔接得天衣无缝，狠辣至极。
然而，永夜魔主紫眸中依旧古井无波。
“雕虫小技。”
“她”口中吐出四个字，缠绕在“她”身上的魔鞭突然活了过来，鞭梢的倒钩精准地刺入脚下的黑色沼泽之中。
下一刻，那片由玄天宫主灵力所化的沼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所有的力量，都被魔鞭疯狂地吸收、吞噬。
转瞬之间，沼泽消失，而魔鞭之上，黑光大盛。
永夜魔主挣脱束缚，面对那道已经斩到面前的百丈剑气，“她”不闪不避，只是将吸饱了力量的魔鞭，狠狠地向前一抽！
“轰隆——！！！”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
鞭影与剑气，在祖灵殿的中心，发生了最惨烈的对撞。
这一次的冲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环形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一面无形的、正在急速扩张的墙壁，横扫了整个大殿。
残存的石柱，尽数化为齑粉。
大殿的穹顶，再也无法支撑，在一片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大块大块地向下坍塌。
古老的殿堂，在两位顶级强者的交锋中，正在走向彻底的毁灭。
沈清辞瞳孔骤缩，他来不及多想，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灌注于剑鞘之上，一道凝练的剑意屏障护住自己和身后的云舟、林清婉。
“噗——”
即使如此，狂暴的余波依旧穿透了屏障，震得他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烟尘弥漫，遮蔽了一切。
沈清辞死死地盯着烟尘的中心，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渐渐地，烟尘散去。
两道身影，再次显现。
玄天宫主的黑金长袍上，出现了几道细微的破口，握剑的手，虎口处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他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而在他对面，永夜魔主的状况似乎更糟一些。
“她”的嘴角，同样挂着一丝血迹，但那血，却是鲜红的。那张属于苏九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苍白。握着魔鞭的手，也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强行降临，又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对苏九九这具尚未完全成熟的躯壳，负担实在太大了。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看出来了，永夜魔主的力量虽然纯粹霸道，但在持久性上，似乎不如玄天宫主。再这样下去，先撑不住的，一定是苏九九的身体！
玄天宫主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嘴边重新泛起一丝狞笑。
“看来，你的‘容器’，快要到极限了。”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黑剑，剑尖直指永夜魔主，“本座，这就送你上路！”
无穷无尽的黑气，开始向他的剑尖汇聚，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更加恐怖的气息，开始酝酿。
永夜魔主看着他，紫色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被蝼蚁挑衅了威严的……怒火。
“她”同样举起了魔鞭，鞭身上所有的魔纹都在这一刻亮到了极致，整座大殿的残骸，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咯吱作响。
两人，都准备发出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击。
沈清辞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知道，这一击之下，无论谁胜谁负，苏九九的身体，都绝对承受不住，必然会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祖灵殿最深处，那片唯一还未在战斗中被波及的区域，那尊供奉着青丘历代先祖灵位的祭台，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道柔和的、却充满了无尽岁月沧桑感的金色光芒，从祭台中心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残破的殿堂。
那光芒之中，一个苍老而虚弱，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悠悠响起。
“外敌……入侵……青丘……死战……不休……”
“以我……残魂……燃我……血脉……佑我……后裔……”
随着这声音，那道金光仿佛受到了指引，竟化作一条金色的光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了玄天宫主的身后，向着他，悄无声息地缠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