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风一番话语,逻辑清晰,掷地有声。
围观百姓中的恐慌情绪渐渐平息。
“这位大人说得在理啊……”
“我就说嘛,河神爷哪能那么不讲理……”
“原来是周虎那杀才搞鬼!”
那几位乡绅互相看了看,最后由那位最年长的出面,对何明风躬身道:“大人学识渊博,明察秋毫,一番教诲,令我等着实汗颜。”
“是我等愚昧,听信谣言,惊扰大人了。我等这便去安抚乡民,澄清事实。”
里正也赶紧表态:“大人放心,小的……小的这就去张贴安民告示,绝不让谣言再传播!”
何明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有劳诸位乡贤,里正。维护地方安宁,亦需倚仗诸位。”
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何明风一行人打算到渡口乘船南下的时候。
忽然,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直奔他们而来。
“里正,不好了!出事了!”
“二麻子,出啥事了?”
里正面上有些纳闷。
那名为二麻子的年轻人跑到里正跟前,哭丧着脸道:“里正,下游浅滩上发现一具浮尸,听说是镇上失踪了两日的陈货郎!”
“有人看了,说是失足落水,正要让人收殓呢。”
里正瞬间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又渐渐地松开了。
他不再看何明风等人,催促起二麻子来。
“啥?!走,快带我去看看!”
说着,里正就跟着二麻子匆匆走了。
何明风眉头微蹙。
“失足落水?”
昨日刚揭穿周虎的阴谋,今日就出了人命,这未免太过巧合。
何明风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对白玉兰、苏锦道:“走,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赶到下游河滩时,那里已围了不少人。
一具被河水泡得发白的尸体躺在泥泞的岸边,家属在一旁捶胸顿足,哭声凄厉。
山羊胡里正正指挥着两个乡勇,拿着草席准备裹尸,口中还念叨着。
“唉,也是命不好,定是前日晚间吃多了酒,失足掉下去的,赶紧抬走,莫要冲撞了……”
“且慢!”
何明风排众而出。
里正见是他,脸色一变,连忙躬身:“何……何大人,您怎么来了?这等污秽之事,不敢劳烦大人。”
“既出人命,本官既在此地,岂能不问?”
何明风不理他,径直走到尸体旁。
一股河水的腥气与尸体特有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何四郎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何明风强忍不适,蹲下身欲要查看。
里正急忙阻拦:“大人,使不得!这尸体污秽……”
“让开。”
白玉兰冷冽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步踏出,无形的压力让里正瞬间噤声。
白玉兰代替何明风,蹲在尸体旁。
他的动作冷静、专业,与平日沉默护卫的形象判若两人。
“大人,”白玉兰声音平淡无波,却语出惊人:“死者确是溺亡,口鼻处有蕈样泡沫。但,并非失足。”
白玉兰伸出手指,虚点死者腰间旧葛布短衫的某处:“此处,有数道细微但方向一致的勒痕,受力均匀,绝非水中杂物缠绕所致,而是被人以绳索捆缚腰部留下的。”
他又指向死者双手:“指甲缝隙干净,未见泥沙水草。若真是失足落水,惊恐挣扎之下,断不可能如此。”
最后,白玉兰轻轻扳动尸体脖颈,露出后颈一处不甚明显的紫红色淤痕。
“此处有击打痕迹,力道控制得极好,足以致人短暂昏厥,却不留明显外伤。”
“应是被人从后袭击,昏迷后捆绑,再抛入水中。”
白玉兰的验尸过程简洁利落,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在里正和周围知情者的心上。
里正额头冷汗涔涔,脸色煞白。
何明风心中震撼,不仅因为白玉兰竟精通此道,更因为验尸结果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
他目光锐利地逼视里正:“里正,对此,你作何解释?”
“这……许是……许是……”
里正语无伦次。
何明风不再理他,转向悲泣的货郎妻子:“陈娘子,你夫君失踪时,身上可带有银钱货物?”
妇人泣不成声:“回青天大老爷……他……他那日是收了货款回来的,至少有三四两银子,还有……还有一块给娃儿打长命锁的碎银……”
何明风目光扫过尸体周身,除了湿透的破烂衣衫,空空如也。
“银钱何在?货物何在?”
何明风的声音陡然提高。
“难道这黄河之水,连银钱都能化了去不成?!”
“腰间捆绑勒痕,银钱货物尽失,颈后有击打淤痕!”
“这分明是被人谋财害命,袭击、捆绑后抛尸入河!”
说着,何明风目光锐利地看向山羊胡里正:“里正,你急于以‘失足’结案,是想掩盖什么?还是受了何人指使?”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震得里正浑身一颤,差点瘫软在地。
“没……没有,没有人指使……”
里正赶紧站住脚跟,连连摆手,一脸惊恐:“小老儿,小老儿不会验尸罢了……”
人群中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就在这个时候,周虎带着昨日的几个帮闲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
“哟,死人了?”
周虎掩掩鼻子,露出一股嫌弃之色。
“晦气,走走走!咱们走,不在这晦气的地方多待。”
在周虎的吆喝下,几个帮闲又跟着周虎齐刷刷走了。
陈娘子咬了咬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头去,没有吭声。
何明风眼神微闪。
周虎这模样,倒像是杀人凶手重回现场炫耀一般。
嫌疑很大。
白玉兰和苏锦也相互对视了一眼。
常年经历的直觉告诉他们,周虎一定有问题。
何明风命张龙赵虎安抚家属,看守现场。
自己则带着白玉兰、苏锦、何四郎返回客栈商议。
“白兄,方才多谢。”
何明风郑重道,“没想到你竟精通此道。”
白玉兰神色淡然:“昔日行走江湖,难免要分辨生死真相,略知皮毛。”
他并未多言,但何明风心知,这皮毛绝非寻常。
苏锦开口道:“大人,如今看来,我觉得,周虎那厮看起来嫌疑最大。”
“只是,若仅为劫掠货郎那点钱财,似乎不必下此杀手,其中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