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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王明远的生活很快便规律起来。

每日不是在藏书楼里埋头苦读,就是去听书院每隔几日举行的大讲。

他对嵩阳书院的藏书也颇为满意,尤其在中原史地、农桑方面的典籍收藏,比之岳麓书院更为专精,让他获益良多。

唯一让他偶尔听到学子们嘀咕的,就是食肆关门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提前了些,时常有来晚的学子扑个空。

王明远只以为是书院调整了作息,并未深究。

他更期待的,是书院每隔几日便会举行的大讲。而明日,正轮到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策论科大讲,主讲人更是嵩阳书院极负盛名的策论科山长——胡永年胡山长。

听闻这位胡山长功名不仅是进士出身,而且于经世致用之学钻研极深,尤其擅长策论,点评时政往往一针见血,门下弟子在科举策论一道上成绩斐然。

王明远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中原之地的策论讲学,与长安、岳麓有何不同之处。

次日一早,王明远便起身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

王大牛和狗娃知道他今日要去听重要的讲学,也早早起来,狗娃还特意去食肆买了热乎的早饭回来。

吃过早饭,王明远根据书院里张贴的告示,来到了举行大讲的课舍。

课舍内极为宽敞,此刻已经来了不少学子,黑压压一片,大多穿着秀才衣衫,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等待着讲学开始。

王明远目光扫过,很快在讲堂前方靠近主位的地方,看到了一片用矮栅栏稍稍隔开的区域,里面摆放的桌椅明显更宽敞舒适一些,而且此刻还空着不少位置,那里应该就是给举人学子预留的座位了。

看到这个,王明远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感慨。

想起之前在岳麓书院时,为了听一场名儒讲学,常常需要提前许久去占座,甚至有时候人实在太多,只能挤在人群里,一站就是半天。

如今有了举人功名,总算能享受这份清静和便利了。

他默默走到那片区域,找了个不前不后、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

时至巳时,一声沉稳的钟响,原本有些喧闹的课舍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学子的目光都投向讲堂上方,只见一位年约四十余岁、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儒生长袍,步履沉稳地走到了讲案之后。

他身形挺拔,气质沉静,虽未开口,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严。

王明远知道,这定然就是那位以策论闻名的胡山长了。

胡山长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学子,直接开讲。

“今日,我们讲策论。”胡山长开口,声音平缓却清晰,传遍讲堂每一个角落,“策论之要,不在辞藻华丽,而在见解深刻,切中时弊,可行可用。如同医者诊病,需得望闻问切,找准病灶,方能对症下药。”

然后便从策论文章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等基本结构讲起,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能敲进人的心里。

虽然这些基础内容王明远已经滚瓜烂熟,但是仍然耐心听讲,又在心中对照印证了一番。

基础知识讲过之后,胡山长话锋一转,直接抛出了一个尖锐的现实问题,而这个问题王明远其实最近刚亲身经历过:“上月黄河凌汛成灾,百姓流离,若你为地方亲民之官,当如何应对此等巨灾?有何策可应对?”

这个问题一出,堂下不少学子都露出了凝神思索的表情。

胡山长的讲学方式果然不同,并非一味灌输,而是注重引导和考校。

胡山长随手点了一个前排的秀才学子,“你且说说看。”

被点到的学子慌忙起身,显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开仓放粮、安抚流民”之类的套话,内容空洞,并无新意。

胡山长微微蹙眉,未予置评,示意他坐下,又连续点了另外几名秀才起身回答。

这些秀才的回答大多类似,要么是引经据典,空谈仁政,要么是泛泛而谈救灾步骤。虽言之有理,却总觉隔靴搔痒,缺乏具体可行的细则,更未能深入剖析灾情之中可能存在的种种积弊与人祸。

接着,胡山长将目光投向了举人学子所在的区域,“李华容,你来说说。”

他点了一位坐在王明远不远处、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举人。

这位李举人显然沉稳许多,起身后不慌不忙,先是对凌汛成因做了简要分析,然后从灾前预警,如加固堤防、提前疏散;灾中赈济,如设粥棚、派医官;灾后重建,如减免赋税等多个层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甚至隐约提到了地方官吏可能存在的贪墨舞弊问题,认为需加强监察。

他的论述条理清晰,见解也明显比之前的秀才们深刻不少,引得周围不少秀才投来钦佩的目光。

王明远也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位李举人确有几分真才实学,看来嵩阳书院举人层次的学子,水平还是不差的。

他正暗自将李举人的观点与自己心中的想法相互印证时,讲台上的胡山长却忽然将目光转向了他这边。

胡山长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考量意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课舍:“老夫听闻,今日堂中,来了一位岳麓书院的高足,更是去岁秦陕乡试的解元公,还是周时雍周老大人的弟子。王明远王相公,可否起身,让我等也听听你的高见?”

话音落下,整个讲堂“嗡”的一声,所有目光瞬间齐刷刷地开始搜寻。

很快,随着一些已知道他身份之人的指点,那目光便聚焦到了王明远身上!

然后,惊讶、好奇、审视、质疑、期待……种种目光交织而来。

“岳麓书院的?周老太傅的弟子?真的假的?”

“秦陕的解元?秦陕那边文风似乎……他能行吗?”

“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吧?能有什么深刻见解?别是徒有虚名……”

低语声纷纷响起,毫不掩饰他们的怀疑和好奇。

那刚才发言的青年举人更是微微挑眉,看向王明远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较劲的意味。

王明远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他明白,胡山长这一句介绍,看似抬举,实则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刻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岳麓书院的颜面,周老太傅的颜面,甚至某种程度上,也关乎秦陕士子的声誉。

答得好,自然能赢得尊重;若是答得不好,或者只是平庸,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无数的非议和轻视。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周老太傅的叮嘱——“过谦近伪,该亮剑时亦不可退缩”;想起这一路所见灾民惨状,心中那股不平之气悄然升起;更想起自己苦读钻研,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言之有物,匡时济世么?

游学为何?绝非仅为游览风景,更是磨砺自身!

他站起身,努力挺直尚显单薄却已初具风骨的脊梁。

当众人看清他如此年轻却沉稳平静的面容时,议论声反而小了些,转为更多的惊异。

王明远目光清澈,迎向胡山长审视的眼神,朗声开口,声音清越,并无丝毫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