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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奇葩皇帝合集 > 第39章 伶人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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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四年的早朝,紫宸殿的梁柱间还残留着昨夜胡舞的余韵。百官捧着奏章依次出列,纸页翻动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 谁都知道,如今的奏对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能入皇帝耳的,怕是只有伶人们的戏文。

郭崇韬第一个出列,手里的奏章厚得像块金砖。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刚从河北赈灾回来,袍角还沾着泥点,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陛下,河北灾民已逾十万,饥民易子而食,恳请陛下开仓放粮,再缓征赋税三年……” 他的奏折里附着灾民的画像,那些枯瘦如柴的身影透过泛黄的纸页,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李存勖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阶下的伶人身上。景进正偷偷用手指戳杨婆儿的后腰,两人憋着笑,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戏码。“这事不急,” 皇帝忽然拍手道,“你们来评评,郭将军的奏章写得如何?”

百官顿时哗然。郭崇韬手里的奏章 “啪” 地落在地上,画像散了一地,其中一张正好飘到景进脚边。那伶人弯腰捡起,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捏着嗓子道:“陛下您看,这字歪歪扭扭的,墨色还不均,读起来更是哭哭啼啼,活像办丧事时的哭丧文!”

“说得好!” 李存勖拍着龙椅扶手大笑起来,“确实像哭丧!郭将军,你平日里在军中喊杀声震天,怎么写起奏章来,比教坊司的老旦还啰嗦?”

郭崇韬气得浑身发抖,捡起画像指着上面的灾民:“陛下!这不是戏文!这是活生生的人命!”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纸页,把灾民的脸戳出个破洞。

“郭将军莫恼,” 杨婆儿摇着折扇上前,捡起另一页奏章,装模作样地念了两句,“‘…… 水旱无常,民生凋敝……’ 听着就像庙里的老和尚念经,嗡嗡的让人犯困。” 他这话指的是刚出列的豆卢革,那位老宰相正捧着关于修订律法的奏章,气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

“没错!” 景进赶紧附和,“豆相的奏章比《金刚经》还长,怕是念到明年都念不完。陛下,依臣看,不如让教坊司把这些奏章编成戏文,唱着听还省力些。”

豆卢革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他颤抖着将奏章举过头顶:“陛下!律法乃国之根本,臣费时三月才修订完毕,字字句句皆关乎国计民生,岂容伶人如此戏耍!”

“戏耍又如何?” 李存勖从龙椅上站起身,踱到伶人中间,拿起郭崇韬的奏章抖了抖,“满纸的苦水,看着就让人丧气。朕坐拥天下,要看的是歌舞升平,不是这些哭丧经!” 他手腕一扬,那厚厚一叠奏章便被扔到了殿角,画像与纸页散落一地,被侍卫的靴子踩得稀烂。

“还有你的,” 李存勖又夺过豆卢革的奏章,看都没看就往地上一扔,“律法修订?依朕看,只要伶人们演得好,百姓自然安分,哪用得着这么多规矩?”

豆卢革望着被踩在脚下的奏章,忽然老泪纵横。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伏案数月、逐字推敲的心血,如今却成了伶人嘴里的 “念经文”。“陛下……”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额角撞在金砖上,渗出血珠。

“都退下吧。” 李存勖不耐烦地挥手,转身对伶人们笑道,“还是你们的戏文好听。昨日那出《胡旋女》,再演一遍给朕看。”

伶人们立刻搬来乐器,琵琶声与铜锣声瞬间淹没了殿内的死寂。郭崇韬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奏章被伶人们的靴子踢来踢去,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吓得景进尖叫着躲到李存勖身后。

“陛下若再如此,臣…… 臣便以死明志!” 郭崇韬的剑刃指着地面,却抖得不成样子。

“死?” 李存勖冷笑一声,“你以为朕怕你死?当年胡柳陂战死的将士比你多得多,朕也没见天塌下来。” 他夺过侍卫的长矛,指着殿门,“滚!再敢在朕面前舞刀弄枪,休怪朕不客气!”

郭崇韬的剑 “当啷” 落地。他望着李存勖那张被胡舞与戏文熏染得陌生的脸,忽然觉得所有的忠言都成了笑话。“臣…… 告退。”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纸,每一片都像割在心上的刀子。

豆卢革跟着他走出殿门,两人在丹墀下相对无言。远处传来教坊司的乐声,夹杂着李存勖的大笑,像一根根毒针,刺得他们耳膜生疼。“完了……” 豆卢革喃喃道,“这大唐的法度,真的完了。”

消息传到吏部,正在筛选官员的侍郎们纷纷放下笔。有年轻官员愤愤不平:“我等十年寒窗,字字珠玑的奏章,竟不如伶人一句胡言?” 老侍郎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荐书卷成一团:“罢了,往后写奏章,不如学唱小曲来得管用。”

而紫宸殿内,胡舞正酣。李存勖踩着鼓点旋转,腰间的猫眼石闪着妖异的光。那些被扔在殿角的奏章,渐渐被人遗忘,只有风从窗缝钻进来时,会卷起几张碎纸,像无数只绝望的蝴蝶,在伶人的歌声里徒劳地飞舞。

几日后,河北传来急报 —— 饥民因赈灾无望,已聚众起事,连破三州。信使跪在宫门外,捧着血书哭求开恩,却被景进以 “惊扰圣驾” 为由,打了四十大板赶了出去。

李存勖得知消息时,正在看伶人排演新戏《太平乐》。他只是皱了皱眉:“一群刁民,派些兵马镇压便是,也值得来烦朕?” 说罢继续指点伶人走位,仿佛那急报上的鲜血,不过是戏台上的红颜料。

暮色四合时,郭崇韬的府里亮起孤灯。老将军将被撕碎的奏章拼凑起来,烛火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忽然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 “亡国” 二字,墨迹浓得像化不开的夜色。窗外的风呜咽着掠过,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结局,提前奏响了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