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第193章 景哲末路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偏殿,名曰“静心”,此刻却与“静”字毫无干系。殿外被层层叠叠的御前侍卫与东宫亲兵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将这座精巧的殿宇死死禁锢。火把跳跃的光芒映在士兵们肃杀的脸上,也映在殿门紧闭的雕花木格上,投射出光与影交织的囚笼。

萧景琰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踏着满地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与狼藉,缓步而来。赵怀安紧随其侧,尽管肩甲处仍有血迹渗出,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所有将士皆躬身行礼,无声地表达着对新帝的敬畏。景琰停在殿门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材,看到里面那个与他流淌着相同血液、却最终走到你死我活境地的兄弟。

殿内,一片死寂。与外面的重兵包围形成诡异对比,听不到任何哭喊、求饶或是负隅顽抗的动静。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更像一种绝望的、歇斯底里的最后坚持。

景琰微微抬手。赵怀安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沉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陛下亲临,速开殿门!”

殿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廊庑,带起呜呜的声响,如同鬼泣。

赵怀安眉头一皱,看向景琰,等待指示。是强行破门,还是……

景琰摇了摇头,亲自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三弟,事已至此,开门吧。”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胜利者的骄狂,也听不出多少兄弟情谊,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漠,以及身处高位的威仪。

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是一阵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劝阻声,依稀是景哲身边某个老太监的声音:“殿下!不可啊!留得青山在……”

“滚开!”一声嘶哑的、充满戾气的咆哮打断了劝阻,正是三皇子萧景哲的声音。“都给我滚出去!滚!”

紧接着,是几声踉跄的脚步声和殿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的刺耳声响。

殿门洞开。

萧景哲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门之内。他往日里一丝不苟的皇子常服此刻凌乱不堪,襟前沾染着不知是溅上还是吐出的暗红血渍,发冠歪斜,几缕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燃烧着疯狂、不甘和滔天的恨意,死死地钉在门外的萧景琰身上。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出鞘的短剑,剑刃寒光闪闪,映着他扭曲的面容。

“萧景琰!”景哲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彻骨的恨意,“你来了……来看我笑话?来亲手送我上路?”

他的目光掠过景琰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嘴角扯出一个讥诮而惨烈的弧度:“好,好得很!我的好大哥,真是好手段!勾结阉奴,伪造遗诏,戕害兄弟……这皇位,你坐得可还安心?!”

他句句如刀,直指那最敏感、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周围的侍卫们闻言,皆面露愤慨,却又不敢妄动,只能将目光投向景琰。

景琰面对这诛心之语,面色依旧沉静,只是眸色更深了些许。他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蠢蠢欲动的侍卫们稍安勿躁。

“景哲,”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你所依仗的,不过是父皇可能的一丝偏袒,和李阁老那些清流空谈。你何曾真正将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放在心上?你与二哥斗,与孤斗,无非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败了,又何必做出这般姿态,徒惹人笑。”

“姿态?”景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短剑直指景琰,厉声道,“我输给了你的卑鄙!输给了那个阉人林夙的诡计!若非他……若非他!!我怎会……”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与林夙无关。”景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即便没有林夙,你与二哥,也终究走不到那个位置。因为你们的眼里,只有权柄,没有天下。”

“哈哈哈……天下?”景哲仰头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癫狂,“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天下!萧景琰,你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这龙椅,是用血染红的!是用至亲的尸骨垒起来的!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从你踏着兄弟的血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你注定孤家寡人,永世不得安宁!”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这血腥的夜色中回荡,狠狠撞在景琰的心上。景琰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面上却不动分毫。

“朕是否会安宁,不劳你费心。”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放下兵器,朕或可念在兄弟一场,留你一个全尸,许你母妃安度余生。”

“全尸?母妃?”景哲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那是软肋被触及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不必你假惺惺!我萧景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未落,他眼中决绝之色一闪,猛地抬起手臂,将那寒光闪闪的短剑,狠狠抹向自己的脖颈!

“殿下!”

“三弟!”

数声惊呼同时响起!景琰瞳孔一缩,下意识上前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景哲侧后方扑出!是那个一直忠心耿耿跟着他的老太监!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景哲持剑的手臂!

“殿下!不可啊!老奴求您了!”老太监涕泪纵横,声音凄厉,“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啊殿下!”

剑刃已然划破了景哲颈侧的皮肤,一缕鲜红的血线沁出,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只差毫厘,便是喉断人亡。

景哲的手臂被抱住,这搏命的一剑终究未能彻底完成。他奋力挣扎着,嘶吼着:“放开我!狗奴才!让我死!”

那老太监却抱得死紧,任凭景哲如何踢打辱骂,甚至指甲抠进了他的皮肉,也绝不松手,只是反复哭喊着:“殿下,活下去……”

场面一时混乱而狼狈。

景琰看着眼前这兄弟相残、主仆纠缠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除之后快的冷硬,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他们兄弟几人,自幼一同长大,也曾有过短暂的兄友弟恭,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帝王的冷酷。

“拿下。”他淡淡下令,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

赵怀安早已做好准备,闻令身形一动,如猎豹般窜出,瞬息间便已至景哲身前。他出手如电,精准地扣住景哲持剑的手腕,内力一吐。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景哲一声痛哼,短剑“哐当”落地。

赵怀安另一只手顺势一记手刀,砍在景哲颈侧。景哲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疯狂的色彩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和涣散,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那老太监见主子被制伏,顿时失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掩面痛哭。

两名精锐侍卫迅速上前,将失去意识的萧景哲牢牢架起。

一场可能发生的皇子自戕血溅当场的惨剧,被强行中止。

景琰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景哲,又掠过那哀泣不止的老太监,最终落在地上那柄染了一丝血痕的短剑上。

“押入宗人府,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景琰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至于张昭仪……移至北宫静养,非诏不得出。”

北宫,那是宫中专门安置失势先帝妃嫔的地方,形同冷宫。

“是!”赵怀安沉声应命,挥手让人将景哲拖下去。

侍卫们动作麻利,很快,偏殿门前便恢复了秩序,只余下那滩从景哲颈侧滴落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绝望气息。

景琰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夜风吹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他赢了,彻底铲除了登基路上最后一个,也是最具威胁的兄弟。本该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时刻,可他的心头却沉甸甸的,没有丝毫快意。

景哲临死前那疯狂的诅咒,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你注定孤家寡人,永世不得安宁!”

孤家寡人……他下意识地回头,再次望向东宫的方向。此刻,那个总是能在他彷徨时给予他冷静分析,在他疲惫时默默陪伴的身影,是否正强撑着病体,为他稳定着这初定的局面?

夙夙……

他忽然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林夙,想要确认他是否安好,想要从他那里汲取一丝温暖和……慰藉。这偌大的皇宫,这冰冷的宝座,若连那唯一的一点真心也失去,那与景哲所说的“永世不得安宁”,又有何异?

“陛下,”赵怀安处理完押送事宜,回到景琰身边,低声禀报,“三皇子已押往宗人府。宫内各处残敌已基本清剿完毕,秦岳将军正在稳定京城防务,各衙署也已派人接管。”

“嗯。”景琰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颔首,“怀安,辛苦你了。你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赵怀安挺直脊背,“为陛下效力,万死不辞。”

景琰看着他忠诚坚毅的面庞,心中稍暖。至少,他还有赵怀安这样的忠臣,还有……夙夙。

“随朕去……”景琰本想说“去东宫看看林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他是新君,刚刚经历宫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他不能表现得过于依赖一个宦官,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他改口道:“随朕去乾清宫。”那是皇帝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之所,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昭示他对这座皇宫、这个天下的绝对掌控。

“是。”

景琰转身,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象征帝国权力核心的乾清宫走去。他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挺拔,却也无端透出一种深沉的孤寂。

偏殿前的血迹很快被内侍慌乱地擦拭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那萦绕在胜利者心头的沉重阴影,却并非那么容易散去。

皇位,他已坐上。

但通往这座位的每一步,都浸透着鲜血与算计。兄弟反目,父子猜忌,挚友……或许也将因这权力而渐行渐远。

萧景哲被生擒,一场宫变看似落下帷幕。然而,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拉开序幕。朝堂的清洗,利益的重新分配,旧势力的反扑,以及那隐藏在胜利之下,悄然滋生的帝相之间的微妙裂痕……这一切,都如同潜藏在深水下的暗礁,等待着下一个浪头的拍击。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