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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第196章 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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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帝即位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气氛与登基大典时又自不同。少了那份剑拔弩张的肃杀与不确定性,多了几分新朝伊始、论功行赏的期待与躁动。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目光皆有意无意地投向御座之上那抹明黄色的年轻身影,以及他手中那份即将决定许多人命运走向的封赏诏书。

萧景琰端坐龙椅,冕旒早已除去,露出清晰而略显疲惫的面容。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众臣,将那些或激动、或忐忑、或隐藏着嫉妒与不满的眼神尽收眼底。他手中握着的不只是一份名单,更是平衡朝局、巩固皇权的第一步棋。

林夙依旧站在御座侧后方的阴影里,位置并不显眼,却足以让他将整个朝堂的反应看得分明。他垂着眼睑,似在养神,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袖中不自觉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身体的不适与精神的紧绷。昨日下午,东厂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份名单上的叛党,血染刑场,哀嚎之声似乎至今仍在皇城角落隐隐回荡。他知道,今日这封赏之下,必然暗藏着针对那场血腥清洗的反噬。

高公公手持圣旨,上前一步,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嗣承大统,仰赖祖宗庇佑,文武效忠。兹有诸臣,于戡乱定策之际,忠勇奋发,功绩卓着,宜加恩赉,以昭激劝……”

封赏从军方开始,这是稳定局面的基石。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赵怀安,忠勇果毅,护驾有功,擢升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赐爵一等忠勇伯,赏黄金千两,锦缎五百匹。”

殿前司都指挥使,掌宫廷禁卫,地位至关重要。赵怀安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谢陛下隆恩!必当竭诚尽力,护卫陛下,拱卫宫禁!”他本就深受景琰信任,此次擢升实至名归,无人敢有异议。军方一派,不少将领面露振奋之色。

“戍边大将秦岳,忠心体国,率部驰援,平定京畿叛乱,功在社稷。加封太子太保,仍总制北疆军务,赐爵一等靖安侯,世袭罔替,赏黄金两千两,良田千顷。”

太子太保虽是虚衔,却地位尊崇;靖安侯的爵位更是显赫,尤其是“世袭罔替”四字,足见恩宠。秦岳远在边关,由其副将代为叩谢皇恩。此举明确传递出新帝对军功的看重和对边境安稳的依赖。

接着是文臣与谋士。

“翰林院编修柳文渊,学识渊博,参赞机要,于舆论引导有功。擢升为礼部右侍郎,入内阁参预机务,赐宅邸一座,白银五千两。”

直接从清贵的翰林编修跃升为礼部侍郎并进入权力核心的内阁,这升迁速度堪称惊人。柳文渊出列,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柳文渊,叩谢陛下天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代表了那些早期投靠、且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子,此举意在向天下昭示新帝用人不拘一格的决心。

“原东宫属官杜衡,精于筹算,掌管度支,于暗中调度粮草物资有功。擢升为户部左侍郎,赐金银玉帛若干。”

杜衡的提拔在情理之中,钱粮永远是命脉。他沉稳谢恩,并无太多波澜。

随后是一些在宫变中立场坚定、或提供了关键信息的中低级官员和宫廷侍卫,皆按功劳大小,各有升迁赏赐。整个大殿气氛热烈,受赏者感激涕零,未受赏者亦看到希望,似乎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当高公公念到下一个名字时,殿内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市井义士石虎,率众协助城防,阻遏叛军,忠义可嘉。特赐‘忠义郎’勋爵,赏黄金五百两,京中宅邸一座,良田三百顷,准其麾下子弟择优入军中效力。”

一个市井游侠,竟得封勋爵(虽是低等荣誉爵位),还得赐田宅,甚至子弟有了出身之路。这恩赏不可谓不厚。一些出身清贵的文官微微蹙眉,但念及其确实有功,且未授予实职,尚可接受。石虎本人并未在场,由其委托人代为叩谢。

封赏名单似乎接近尾声。大部分有功之臣都已得到应有的回报,殿内洋溢着一种功成名就的满足感。许多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御座旁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

林夙。

昨夜东厂的血腥手段早已传开,谁都清楚,这位看似低调的太监,才是新帝身边最锋利的那把刀,也是昨夜宫变中运筹帷幄的关键人物之一。他的封赏,将直接体现新帝对宦官势力的态度,以及对“非常手段”的认可程度。

高公公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聚焦的期待,他继续宣读:

“司礼监随堂太监林夙,秉性忠勤,机敏果决,于戡乱护驾、稳定宫闱诸事中,夙夜匪懈,功绩昭着……”

来了!所有人心头一紧。

“……特赐蟒袍一袭,玉带一条,准其提督东厂,暂领司礼监掌印事。赏内帑金银珠玉若干。”

旨意宣读完毕,大殿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蟒袍玉带,是内官极高的荣耀,通常非掌印太监不得服用。提督东厂,更是赋予了极大的监察缉捕之权。而“暂领司礼监掌印事”,意味着他实际上已经接管了内廷最高机构,只差一个正式的名分。

然而,“暂领”二字,以及并未直接授予“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正式职衔,又显得意味深长。

这封赏,重其实权,而暂缓其名位。

短暂的寂静之后,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大殿角落蔓延开来。

恩赏不可谓不厚,尤其是提督东厂和“暂领”司礼监,几乎将内廷和特务机构的大权尽数交付。但正是这刻意回避的“正式名分”,让许多心思敏锐的官员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陛下这是……既要用人,又要留有余地?是对宦官干政的警惕,还是对文官集团可能产生的激烈反应的预判?

林夙本人对此似乎毫无意外。他缓步出列,在百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撩袍跪倒,叩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奴婢林夙,叩谢陛下隆恩。定当恪尽职守,为陛下分忧,不敢有负圣望。”

他的反应如此平静,仿佛那炙手可热的权柄与那刻意保留的名分,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肩上更沉重的责任。

就在林夙谢恩完毕,准备退回原位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陛下!臣有本奏!”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手持玉笏,大步出列。他面容清癯,神色肃然,正是昨日林夙提醒景琰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来了。景琰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刘爱卿有何事奏?”

“陛下!”刘健声音洪亮,带着言官特有的铮铮之气,“林公公之功,臣等亦有所闻,陛下厚赏,原无不妥。然,东厂乃稽查机构,司礼监掌批红之权,二者皆关系国本,权重如此,集于一人之身,恐非国家之福!何况,‘暂领’之名,含糊不清,易生僭越之嫌。臣斗胆进言,陛下既已赐其提督东厂之权,司礼监掌印一职,或当另择德高望重之内官,亦或……待林公公历练些许时日,再行定夺,方合体制,亦安朝臣之心!”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刻有几名言官附和。

“刘大人所言极是!权宦之祸,史不绝书,陛下不可不察!”

“内官干政,乃乱政之源,请陛下三思!”

矛头直指林夙,攻讦的核心便是“宦官权柄过重”。他们不敢直接否定皇帝的封赏,便以“合体制”、“安人心”为借口,试图限制林夙权力的扩张,至少不让他名正言顺地坐上内廷头把交椅。

林夙跪在原地,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离得最近的景琰,能看到他叩在地面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

景琰看着下方慷慨陈词的刘健,以及那些附和的言官,心中冷笑。这些人,在昨日宫变时不见得有如此胆色,如今局势稍定,便跳出来大谈“体制”、“祖制”。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首辅方敬之:“首辅以为如何?”

方敬之老成持重,出列躬身道:“回陛下,刘御史所虑,亦是为国着想。然,林公公于陛下危难之际,确有擎天保驾之功。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赏。老臣以为,陛下如此安排,已是权衡之举。‘暂领’二字,既可令林公公尽心办事,亦可观其后效,不失为稳妥之策。”

他既肯定了刘健的“忠心”,又委婉地支持了皇帝的决定,两边不得罪,尽显中庸之道。

景琰微微颔首,目光重新扫向刘健等人,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刘爱卿之忧,朕已知晓。然,朕之用人之道,唯才是举,唯功是赏。林夙之才,之功,朕亲身所历,深有体会。东厂、司礼监之权,乃朕亲授,意在整肃纲纪,稳定朝局,非为一人之私利。至于‘暂领’…….”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依旧跪伏在地的林夙。

“乃是朕意,欲观其行,察其能,再定名分。众卿不必多虑。若林夙日后行事有违法度,逾越本分,朕,绝不姑息!”

最后四字,斩钉截铁,既是说给刘健等文官听,更是说给林夙听。

皇帝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明确,刘健等人纵然心中不服,也不敢再强行顶撞,只得悻悻退下:“陛下圣明,臣……遵旨。”

这场小小的风波,看似被景琰强行压下,但殿内气氛已然不同。文官集团与这位新任权宦之间的裂痕,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清晰地显露出来。

封赏大典最终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潮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退朝,三三两两议论着今日的封赏与那场短暂的交锋。赵怀安、柳文渊等核心功臣自然围拢过来,向景琰谢恩并表达忠心。景琰一一勉励,目光却不时瞥向那个默默跟随在人群之后,准备返回司礼监处理事务的青色身影。

回到乾清宫,景琰挥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下林夙在身边。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寂。白日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景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林夙,而是随手拿起一份奏章,状似无意地问道。

林夙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刘御史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奴婢身份卑微,骤掌大权,引人非议,亦是常情。陛下今日回护之意,奴婢感激不尽。”

“朕并非护你。”景琰放下奏章,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朕是在维护朕的决定。东厂和司礼监,现在是朕的眼睛和手臂,不容有失。朕需要它们高效运转,也需要……持刀之人,明白朕的底线。”

他的话语直白而冷酷,带着帝王特有的制衡之术。

林夙深深躬身:“奴婢明白。陛下予奴婢权柄,是工具,而非殊荣。奴婢会谨守本分,做好陛下需要的‘刀’,亦会牢记陛下今日殿上之言。”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自身完全置于“工具”的位置,消解了任何可能引发猜忌的情绪。

景琰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和恭顺的姿态,心中那丝因刘健等人挑起的烦躁莫名平息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想起昨夜林夙咳血的样子,想起他此刻强撑的疲惫。

“你的身体……”景琰的语气缓和了些,“程太医开的药,要按时服用。司礼监和东厂的事务虽多,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分担。”

“谢陛下关怀。”林夙应道,“奴婢会注意。只是眼下百废待兴,各处刚经历清洗,人心浮动,奴婢需亲自坐镇,方能确保不出纰漏。”

他又将话题引回了公务,巧妙地避开了景琰难得的、涉及私人关系的关切。

景琰看着他,知道再劝无用,只得摆了摆手:“去吧。若有要事,随时来报。”

“是,奴婢告退。”林夙行礼,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景琰轻轻摩挲着拇指上那枚普通的玉扳指,眉头微蹙。论功行赏,本该是皆大欢喜,巩固权力的时刻。然而,他分明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深深的沟壑,正在他与林夙之间,也在皇权与整个文官系统之间,缓缓裂开。

封赏已毕,忠诚得到回报,权力结构初步奠定。

但“承乾”朝的政治格局,从这一刻起,也埋下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他亲手将最锋利的刀交给了最信任的人,却也不知,这把刀最终会斩向敌人,还是会……反伤自身。

未来的路,似乎比刚刚经历的血色宫变,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