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凤栖梧宦海龙吟 > 第198章 处置叛党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但肃清残余、稳固权力的血腥清洗,是任何一位刚经历残酷夺嫡的帝王都无法回避的第一步。萧景琰深知,对三皇子党羽的处置,不仅关乎报复,更关乎立威,关乎向朝野上下明确传递出新帝的底线与意志。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一份厚厚的名单摊在御案之上,上面罗列着参与或依附三皇子萧景哲谋逆的官员、将领、内侍,乃至其家眷。朱笔悬停其上,迟迟未落。

林夙静立一旁,手中捧着另一份卷宗,是他这几日率领东厂昼夜不停审讯、核查得来的详细罪证与口供。他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锐利,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陛下,三皇子一党核心人物共计一百三十二人,依附者、知情不报者逾三百。此为东厂核实后的最终名单与相应罪证,请陛下圣裁。”林夙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呈上的不是关乎千百人性命的判决书,而是一份寻常的公务文书。

景琰的目光扫过名单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其中不乏昔日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官员,也有曾对他这位太子行礼如仪的勋贵。他的指尖在“李阁老”这个名字上重重一顿。这位清流领袖,三皇子最重要的支持者,也是昔日带头攻讦他“德不配位”最激烈的人之一。

“李阁老……”景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他曾对这位老臣的学问有过一丝敬佩,但如今,只剩下被背叛的冰冷和必须铁腕处置的决心。“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宵小。”

“李阁老及其核心子侄、门生共十七人,证据确凿,主谋无疑。”林夙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其家眷、旁系,以及部分被裹挟、罪证较轻者名单在附件,请陛下区分处置。”

景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登基时的喜悦与雄心,在此刻被血腥的现实冲刷得褪色。他仿佛能闻到诏狱中传来的铁锈与血腥气,能听到那些即将身首异处之人的哀嚎。但他不能心软。帝王之路,本就由白骨铺就。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坚毅取代。他提起朱笔,在那份主犯名单上,用力划下。

“准。主犯一百三十二人,依律严惩。李阁老……赐白绫,留全尸。其余主犯,明日午时,菜市口,斩立决。其家产,抄没入官。”

朱批落下,决定了上百人的生死。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皇帝的旨意迅速通过东厂和刑部下达。

次日午时,京城菜市口。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刑场周围被禁军严密把守,围观百姓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声中带着恐惧与一丝病态的兴奋。

曾经显赫一时的官员们,此刻身着囚服,披枷带锁,跪在刑台之上。有人面如死灰,瘫软如泥;有人强作镇定,眼神空洞;也有人须发戟张,口中兀自喃喃咒骂着“昏君”、“阉狗”。

监刑官是刑部尚书严正,他面无表情地端坐监刑台,看着日晷的投影一点点移动。一旁,身着东厂番子服饰的林夙静静站立,他没有坐在为他准备的副监刑位上,只是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目光扫过那些待死的囚犯,最终落在最前方的李阁老身上。

李阁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拒绝了家人的送行酒,此刻闭目跪着,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直到林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讥诮和深深的疲惫。

“林公公。”李阁老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在一片死寂的等待中格外刺耳,“今日你监斩我等,可曾想过,他日你自己,又会是何等下场?”

林夙眉梢微动,没有回答。

李阁老却像是找到了最后的宣泄口,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景琰今日能用你这条恶犬咬死我们,来日……待你无用时,或者当你这恶犬开始觊觎主人之位时,你的下场,只会比老夫更惨!哈哈哈哈!”

周围的东厂番子面露怒色,欲上前呵斥,被林夙一个眼神制止。

“李阁老,”林夙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冰冷地穿透了李阁老的笑声,“临死之言,还是留些体面为好。奴婢的下场,不劳阁老费心。”

“体面?”李阁老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住林夙,“在这屠刀之下,何来体面?林夙,你助纣为虐,残害忠良,你以为史书上会如何写你?不过是一笔‘权阉乱政’的污名!遗臭万年!”

林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但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道:“青史如何,后人评说。奴婢只知,忠于当下之君,行当下之事。阁老,时辰到了。”

此时,日晷的影子终于指向了正午。

刑部尚书严正拿起令箭,沉声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令箭掷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冲天而起。一颗颗头颅滚落,无头的尸身颓然倒地。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空气中的尘埃味。围观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和骚动。

李阁老在刽子手举刀前,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昂首引颈,闭上了眼睛。刀光闪过,一代阁老,身首异处。

林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飞溅的鲜血有几滴落在了他青色的官袍下摆上,迅速洇开,变成暗红色的污迹。他仿佛没有察觉,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在漫天血腥和此起彼伏的闷响与惊呼中,显得格外孤峭。

菜市口的血腥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拖走,刑场开始清洗时,天空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仿佛想要冲刷掉这满地的猩红,却只让那股铁锈般的气味更加浓郁地弥漫在空气中。

林夙转身,准备离开。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带来一丝寒意。他抬手,轻轻拂去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想借此拂去那萦绕不散的血腥和……李阁老临死前那诅咒般的话语。

皇宫深处,一座荒僻的宫苑被临时改建为囚牢,重兵把守。这里关押着曾经的第三皇子,如今的庶人萧景哲。

比起菜市口的喧嚣和血腥,这里安静得可怕。萧景哲独自坐在冰冷的房间里,窗外是淅沥的雨声。他身上的锦绣华服早已被剥去,换上了粗布囚衣,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唯有那双曾经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不甘和怨毒。

房门被推开,林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食盒和酒壶的小太监。

萧景哲抬起头,看到林夙,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随即化为讥讽的冷笑:“呵,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公公。怎么?皇兄是派你来送我上路的吗?”他看了一眼那酒壶,“鸩酒?还是白绫?”

林夙挥了挥手,让小太监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退下。他走到萧景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

“陛下仁德,念及兄弟之情,赐你活命。”林夙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即日起,废萧景哲为庶人,圈禁于皇陵侧殿,非死不得出。”

圈禁!终身囚禁!这比一刀杀了更折磨人!萧景哲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圈禁?哈哈哈哈!萧景琰!你好狠的心!杀我母妃,屠我党羽,如今还要让我像个活死人一样,在那荒郊野岭了此残生?!”

他指着林夙,声音尖利:“还有你!林夙!你这个阉奴!背主的狗东西!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萧景琰真的信你?我告诉你!他今日能这样对我,来日就能这样对你!你不过是他脚下的一条狗!等他坐稳了江山,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这个知道他所有肮脏事的阉人!”

林夙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直到萧景哲骂得气喘吁吁,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三殿下,说完了吗?若说完了,就请用膳吧。这是陛下赏赐的最后一餐,之后,便会有人送您去该去的地方。”

他这种全然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萧景哲。萧景哲猛地掀翻了桌子,杯盘碗盏碎了一地,酒菜汁水横流。

“滚!你给我滚!我不吃!告诉萧景琰,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还有你!林夙!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林夙看着满地狼藉,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神色。

“三殿下,成败已定,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失了最后的体面。”他微微躬身,“奴婢,告退。”

说完,他不再看状若疯狂的萧景哲,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身后那歇斯底里的诅咒与绝望,隔绝在内。

雨还在下,林夙走在湿滑的宫道上,青石板路映出他孤寂的身影。萧景哲的诅咒和李阁老的预言,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萦绕。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感觉体内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

夜幕降临,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萧景琰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其中不乏对今日处置叛党的反应。有歌功颂德,称颂新帝英明果断的;也有隐晦表达兔死狐悲之感的;更有一些清流御史,虽然不敢明着为李阁老等人喊冤,却拐弯抹角地上书,提醒皇帝“慎刑狱”、“广施仁德”。

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放下朱笔,揉了揉太阳穴。白日里菜市口的血腥画面,以及探子回报的、萧景哲在囚所里的疯狂诅咒,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

“林夙呢?”他问侍立一旁的内侍。

“回陛下,林公公从囚所回来后,便一直在司礼监处理公务,尚未回值房休息。”

景琰沉默片刻,起身道:“摆驾司礼监。”

他没有乘坐銮驾,只带着少数随从,步行前往司礼监。夜雨已停,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但似乎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顽固地萦绕在鼻尖。

司礼监值房内,烛火摇曳。林夙伏在案前,正在审阅一份关于流放人员安置的章程。他写得很专注,偶尔会停下来蹙眉思索,或用笔轻轻敲击桌面。

景琰挥手让随从留在门外,自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直到景琰的影子投在书案上,林夙才惊觉,连忙起身欲跪:“陛下……”

“免了。”景琰按住他的肩膀,感觉到手下骨骼的硌人,和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凉意。“这么晚了,还在忙?”

“一些手尾,需尽快处理妥当,以免节外生枝。”林夙垂眸答道。

景琰的目光落在他官袍下摆那几点不甚明显的暗红色污迹上,瞳孔微缩。“今日……辛苦你了。”

林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语气平淡:“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景琰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烛光下林夙愈发清瘦的侧脸,心中那点因白日血腥而起的烦躁,莫名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想问李阁老临死前说了什么,想问萧景哲是如何诅咒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问出来,便是撕开了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

“叛党已清,朝局初步稳定。”景琰转移了话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接下来,该是推行新政,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林夙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奴婢已命东厂严密监控各地,防止残余势力借新政之名煽动民变。只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景琰,“新政触及利益甚广,反对之声恐不会止于言官上书。日后,奴婢手段或许仍需……凌厉一些,届时,只怕朝野非议更甚。”

他这话,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提前的铺垫。

景琰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知道林夙的意思,新政的推行,离不开东厂这把快刀的保驾护航,也注定会让林夙背负更多的骂名。

“朕知道。”景琰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朕……信你。”

“信你”二字,他说得有些艰难。他知道这信任背后是巨大的代价,是林夙日益孤立的处境,是他们之间可能越来越深的鸿沟。

林夙深深一揖:“谢陛下信任。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值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景琰看着林夙重新坐下,拿起笔,继续批阅那份章程。他的侧影在烛光下显得单薄而坚定,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

得到天下,失却唯一……这个念头如同鬼魅,再次不受控制地钻入景琰的脑海。

李阁老的血,萧景哲的诅咒,朝臣的非议,新政的艰难,还有眼前这个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一把纯粹“工具”的林夙……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站起身,没有惊动林夙,默默离开了司礼监。

夜风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也带着皇城深处无法散去的血腥与权谋的气息。清算已经完成,但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而那把他最锋利的刀,在沾染了无数鲜血之后,是否还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景琰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沉重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