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的烟尘缓缓沉降，那股皮肉焦糊与雷霆过后特有的臭氧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刺鼻的味道，弥漫在广场上空，久久不散。
台下的人群依旧沉浸在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起伏。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擂台上那个盘膝而坐、竭力调息的青衫身影上，惊疑、敬畏、忌惮、探究…种种情绪交织。
而在那座可俯瞰整个广场的高台之上，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哗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多，端坐于此的几位青云宗长老，此刻虽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目光都牢牢锁定了下方擂台上的赵南。
方才那短暂却激烈的战斗，尤其是最后那一道撕裂阴霾、霸道绝伦的银色雷蛇，显然已引起了这些宗门高层的真正关注。
“咦？”
首位发出声音的是坐在左侧，身着玄色法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他正是主管宗门戒律刑罚的刑堂长老，莫玄离。他常年不苟言笑，此刻却微微挑起了那两道雪白的长眉，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竟是雷法？观其气息凝练纯粹，毁灭中蕴生一丝纯阳破邪之真意，绝非依靠外物符箓或取巧手段所能激发…此子，竟是身具变异雷灵根？”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惊讶与探究。“藏得倒是颇深，此前竟无半分迹象显露。”
坐在他身旁，一位身穿绣着丹炉云纹的绛紫色长老袍，面色红润，气息温和的老者缓缓抚须，眼中闪烁着精光。他是丹堂长老，葛云洪。闻言，他微微摇头，接口道：
“莫长老此言，只对了一半。依老夫看，此子并非先天变异雷灵根。其灵力根基仍是《青云炼气诀》的路子，中正平和，只是其中融入了极为精纯的雷霆之力，似是后天有大机缘，引天雷入体淬炼，使得灵力发生了异变，故而能驾驭这至阳至刚的雷法。”
他顿了顿，目光愈发显得感兴趣，接着道：“更难得的是，你可见他最后施展那雷蛇之术？虽略显稚嫩生涩，显是初学未久，但其对灵力的掌控却堪称精妙。在那等油尽灯枯、身受毒伤之际，竟能精准地凝聚抽取所剩无几的异种雷霆灵力，成功施展出如此威力的法术，这份控制力，绝非寻常炼气弟子所能拥有。”
葛长老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语气笃定地补充：“有这般精微掌控灵力之能，于炼丹一途上，必定也是好苗子。火力转换、药性融合，最重心细如发，灵力操控入微。此子，合该入我丹堂修习。”
另一位身着藏青色法袍，面容古朴，气息沉凝如渊的长老缓缓开口，他是传功长老之一的李长老，负责宗门基础功法传授。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擂台，直视赵南丹田：
“葛长老所言不差。此子灵力确系后天异变，而非先天灵根。观其雷法，虽威力不俗，却失之野性，缺乏系统传承的圆融与变化，应是得了某种残缺古法或自行摸索所致。不过，能以炼气之身驾驭此等狂暴力量，其心志之坚毅，亦非常人可及。方才战斗中，临危不乱，寻隙而击，这份心性，倒是块可造之材。”
又有一位容貌姣好、看似中年，眸中却蕴藏着岁月沉淀下的智慧与沧桑的女长老轻笑一声，她是掌管外门事务的柳长老。她目光扫过台下依旧喧闹的人群，以及远处脸色铁青的秦师兄，意有所指道：
“岂止是心志坚毅？我看是懂得藏拙蛰伏，更知审时度势。若非被那周毅以阴毒手段逼至绝境，恐怕还不会将这手雷法显露人前。外门之中，藏龙卧虎，竞争激烈，甚至不乏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此子能隐忍至今，一朝显露便石破天惊，这份隐忍和决断，或许比那雷法本身更值得看重。”
几位长老闻言，皆是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赵南时，其中的赞赏与探究之意又加深了几分。他们神念微动，悄然交流着，已然超脱了单纯对一场比试胜负的评价，而是真正将赵南这名原本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纳入了宗门未来人才培养的考量范围。
“变异雷灵根，纵是后天所得，亦是万中无一。其战力远超同阶，乃是对抗魔修邪祟的利器。只是修行所需资源甚巨，且雷法狂暴，易伤己身，需有相应功法引导。”刑堂莫长老沉吟道，似在权衡。
“资源倒在其次，我青云宗还供得起一个天才弟子。”丹堂葛长老摆摆手，更关心另一件事，“关键是道途选择。是专注雷法，走杀伐征战之路？还是发挥其灵力掌控之长，精研丹道？抑或二者兼修？此子于炼丹上既有天赋，荒废了实在可惜。”
“兼修谈何容易？”传功李长老微微摇头，“贪多嚼不烂，反误道基。需知大道唯专，方得精进。其雷法虽强，却欠系统，需从头梳理夯实基础，这便需耗费大量心力。若再分心丹道，恐两头皆空。”
“李长老过于苛求了。”柳长老笑道，“年轻弟子，多有锐气，何必早早限定其道途？不妨多予其接触不同道藏的机会，令其自行摸索体会，或许反能走出一条别具一格的路子。宗门之兴，在于海纳百川，而非固步自封。”
几位长老低声交谈，各抒己见，虽侧重点不同，但都对赵南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兴趣和认可。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赵南身上，仿佛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和洞察力，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正处于深度调息中的赵南，也隐隐有所感应。
他只觉得数道难以形容的、浩瀚而威严的意念似乎从高台之上扫过自己，让他丹田内刚刚恢复少许的灵力都不由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怀中的玉佩更是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清凉感，助他稳固心神。
赵南心中明了，自己冒险暴露雷蛇术，已然引起了宗门高层的注意。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既是机遇，也可能带来未知的麻烦。但事已至此，唯有坦然面对。
他收敛心神，更加专注于运转功法，炼化药力，争取在下一轮开始前，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丝力量。
高台上的低语渐渐平息。
几位长老不再多言，但看向赵南的目光已然不同。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普通有潜力的外门弟子，而是看待一块需要仔细雕琢、或许能绽放出惊世光华的原石。
刑堂莫长老目光深邃，不知在思忖何事。
丹堂葛长老抚须微笑，已然在考虑如何将这块“璞玉”揽入丹堂门下。
传功李长老面无表情，眼神却更加专注，似在评估其雷法的具体路数与潜力。
柳长老则目光扫过全场，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场外门小比，因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霆，其意义似乎已超出了单纯的排名与奖励，悄然泛起更为深远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