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长身而立，并未立刻离去。他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细细体会着这脱胎换骨后的全新境界。
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五感的极致敏锐。
远处石缝中地下水渗出的滴答声，此刻听来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甚至能分辨出每一滴水珠大小的细微差别。石窟内弥漫的、原本难以察觉的尘土与矿物微粒的气息，此刻变得层次分明，他甚至能从中嗅出一丝极淡的、属于某种阴属性灵草的残留味道。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石壁上每一道岁月刻蚀的纹理、青苔分布的细微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石壁，触感变得无比丰富，能清晰地感知到岩石的硬度、温度、甚至内部极其微弱的灵气传导特性。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整个世界被骤然擦去了蒙尘，变得鲜活、清晰、色彩斑斓。
紧接着，他心念微动，神识如水银泻地般向外蔓延。
十丈、三十丈、五十丈、百丈！
神识覆盖的范围，比他炼气大圆满时暴涨了数倍不止！百丈范围内，一切景物事无巨细地倒映在他的识海之中：地缝入口处被震落的枯藤、远处几只受到惊吓正窸窣爬行的毒虫、更远处一片赤红色林地中微弱的灵气波动、甚至空气中灵气微粒的流动轨迹……都感知得清清楚楚。
这种“洞察”之感，远非炼气期时模糊的“感应”可比。他尝试着将神识集中，投向百丈外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岩石。
“嗡……”
神识聚焦之下，那岩石的细节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看”到岩石表面覆盖的一层极其微薄的、几乎消散的暗红色血痂，以及血痂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的灵力气息——那是之前某个不幸陨落于此的修士留下的最后痕迹。
“这就是神识之力……”赵南心中震撼。拥有如此神识，无论是修炼、炼丹、制符，还是对敌侦查、料敌先机，都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后，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自身。
丹田内，那片平静的液态灵湖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沉凝力量。他尝试调动其中一丝灵力。
心念甫动，一股精纯浩大、如臂指使的液态灵力便瞬间涌出，沿着经脉奔腾流转，速度快得惊人，远超炼气期时气态灵力的滞涩感。灵力所过之处，经脉传来微微的鼓胀感，却再无之前的撕裂痛苦，反而有种被温养强化的舒畅。
他轻轻一指点出，并未施展任何法术，只是纯粹灵力外放。
嗤！
一道凝练的青碧色灵光脱指而出，轻易地在对面的石壁上洞穿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孔，边缘光滑如镜，破坏力远超从前！
“灵力的质量与总量，恐怕远超普通的筑基初期修士。”赵南暗自评估。这得益于他炼气期的深厚积累、极品筑基丹的淬炼、以及《九转金身诀》对肉身的强化，使得他的筑基起点，远高于常人。
他感觉身体也变得异常轻灵，仿佛褪去了一层无形的沉重枷锁，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和亲和度大幅提升。即便不主动运功，周身的毛孔也在自发地、缓慢吸收炼化着空气中的灵气，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持续不断，这意味着他的灵力恢复速度将远超以往。
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感，油然而生。仿佛从此不再是池中之鱼，而是真正跃入了广阔江河，拥有了探索更深远天地的资本。
澎湃的力量感带来的喜悦与自信，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心神。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美妙感受时，一段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那是他刚入青云宗外门不久，在一次听内门师兄讲授修炼心得后，与几位同门闲聊的场景。
***
外门弟子居所外的石亭内，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围坐一起，脸上还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讲授心得的刘师兄刚刚离开，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名叫孙浩的弟子，性格最为跳脱，满脸向往地首先开口：“刘师兄真是厉害，听说已经是筑基中期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筑基成功？到时候该是何等风光！”
旁边一个名叫钱莉的女弟子比较务实，叹了口气道：“筑基哪那么容易？没听管事说吗，一百个炼气弟子，也未必能出一个筑基。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尽快提升到炼气中期吧。”
“是啊，”另一个略显老成的弟子周铭接口道，他消息似乎更灵通些，“而且我听说，就算侥幸筑基，不同的筑基修士，实力也是天差地别。”
“哦？周师兄，这话怎么说？”赵南当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道。
周铭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一位族叔说的。筑基初期，只是一个大概的境界。刚筑基的修士，需要一段时间巩固修为，熟悉暴涨的力量，这个过程叫‘稳固境界’。稳固之后，才是真正的筑基初期修士。”
“但这其中也有高下之分。主要看几点：一是灵力的‘质’与‘量’。有人筑基后灵力虚浮，量多而质杂；有人却凝练精纯，一丝灵力能当别人数丝之用。这跟炼气期的根基、筑基丹的品质都大有关系。”
“二是神识的强弱。神识强的，无论是修炼速度、法术控制、还是对敌时的感知，都占尽便宜。”
“三是肉身的强度。据说筑基时会有一次洗筋伐髓，但程度因人而异。肉身强的，近战搏杀、承受法术反噬、甚至渡劫时都更有优势。”
孙浩听得咋舌：“这么多讲究？那怎么判断自己筑基后的实力如何？”
周铭摇了摇头：“这就难了。不过有个不算标准的标准，就是看‘灵识初生’的范围和精细程度，以及初步‘御物’的灵活度和威力。一般来说，刚筑基就能灵识外放超过五十丈，能较为熟练御使法器飞行或攻击的，就算根基很不错了。”
钱莉好奇地问：“那最厉害的筑基初期能有多厉害？”
周铭想了想，道：“听说那些大宗门的真传弟子，或者有特殊机缘的，刚筑基时灵识便能覆盖百丈，御剑如电，灵力精纯深厚，甚至能抗衡普通的筑基中期修士呢！不过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当时众人都听得心驰神往，又觉得遥不可及。孙浩更是咂嘴道：“百丈灵识？御剑如电？抗衡筑基中期？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咱们能安安稳稳筑基就烧高香了，哪敢想那么多。”
***
回忆中的闲聊话语，此刻一句句清晰地回荡在脑海。赵南下意识地对比自身。
神识初生，覆盖百丈，细致入微！
灵力精纯凝练，远超普通筑基初期，总量更是深厚！
肉身经过《九转金身诀》和筑基的双重淬炼，强度惊人！
御物……他心念一动，身旁的青雷剑发出一声欢快的轻鸣，雷光一闪，便如游鱼般在他周身极速穿梭起来，速度之快，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操控之灵活精细，远超炼气期时十倍不止！他甚至有种感觉，若是此刻再遇上那玄冥宗大师兄，仅凭这御剑之术，便能与其周旋，甚至战而胜之！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达到了当年那些外门弟子口中‘传说人物’的层次……”赵南心中感慨万千，却没有丝毫自满。
因为他知道，周铭当年所说的，也仅仅是“大宗门真传弟子”的起点。而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广阔，天才辈出，强者如云。筑基，真的只是大道之始。
喜悦沉淀下来，化为更加沉稳的动力。
他熟悉着暴涨的神识，尝试着更精微地操控灵力，适应着这具全新的身体。
片刻后，他眼中精光内敛，气息沉静下来，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澎湃的力量，却已能收放自如。
该离开了。
他挥手收回青雷剑，目光投向地缝之外，神识先行扫过，确认百丈内暂无危险。
一步踏出，身形已如清风般飘出石窟，落在外界那赤红色的土地上。
筑基已成，全新的境界，全新的世界，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而秘境中的腥风血雨，也必将因他的突破，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