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触碰到飞升通道内壁布满青铜门特有纹路的瞬间,整个时渊界的崩溃骤然加速十倍。他猛然后撤,维度罗盘应激展开防护罩,泛着幽光的甲骨文“此路不通”刺目浮现。
未及多想,遍布左臂的时空纹路骤然发烫,像是烧红的烙铁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温顺的轨迹,而是扭曲着、尖叫着脱离皮肤,仿佛无数贪婪冰冷的活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视野骤然压缩、旋转,如同被吸入一个万花筒的破碎核心。时间不再是流淌的河,而是凝固的琥珀——他被封死在里面。
一丝微尘,悬浮在吴境眼前。
凝固的。
他记得这尘埃最后的轨迹,是随着飞升通道内那狰狞青铜门纹路闪现、“此路不通”警示灼亮而暴起的狂风,被卷扬起来的。下一瞬,源自左臂的时空纹路便化作了冰冷的毒蛇,将他死死缠住,拖入了这方凝固的时空琥珀之中。
时间死了。一切都保持着那个瞬间最仓惶的姿态。
他能“看”——意识在空转——崩裂的天空碎片狰狞地悬停在头顶,如同亿万冰冷的锋刃悬而未落。汹涌冲向虚空裂口的混沌能量,凝固成了扭曲诡异的浮雕。远处修士脸上最后凝固的惊骇或绝望,如同拙劣的壁画。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一丝被能量乱流扯断的发梢,就定格在颊边三寸的位置,纹丝不动。
绝对的寂静。连心跳、血流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意识在绝对的死寂里燃烧,发出无声的嘶吼。
冲击!给我破开!
吴境鼓动全身灵力,入心境之门八级中期的磅礴心力化作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这凝固的壁垒。砰!力量如泥牛入海。他甚至能“感知”到那力量涟漪在凝固的时间介质中艰难地扩散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距离,便被彻底冻结、同化。
他尝试沟通左臂的时砂,那片蕴藏着无数平行世界记忆碎片的奇异之源。意识延伸过去,如同撞上一堵冻结灵魂的亿万载玄冰之墙,反馈回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冷。维度罗盘悬浮在身前咫尺,曾经光华流转的核心此刻也黯淡如顽石,甲骨文的警示早已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
徒劳。每一次挣扎爆发的力量,在这绝对的凝固面前都渺小得可笑。它们唯一的痕迹,就是让吴境对下一次循环开始的瞬间,感知得更为清晰、更为痛苦。
不知是第几次重启了。也许是几十次,也许已经上百次。
每一次重启,都是那凝固尘埃的瞬间。每一次挣扎,都毫无悬念地失败。每一次失败的尽头,都是意识被强行拉着,再次坠回原点,重新凝视那粒悬浮的尘埃。积累的疲惫和绝望像无形的铅块,一层层浇筑在神魂之上,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碾碎。循环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刑罚。它消磨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意志的根基。一种连入心境八级中期也难以抵御的、源自虚无的倦怠,开始在他心灵深处滋生、蔓延,冰冷而粘稠。
“放弃吧……”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呢喃悄然响起,诱惑着,“沉眠……终归……安宁……”
心神剧震!这念头,不是他的!是这时间囚笼本身滋生的毒瘴,如同附骨之疽,在无尽的循环折磨中悄然侵蚀!吴境猛地咬紧了牙关,尖锐的痛楚刺激着意识,将那冰冷的倦怠暂时逼退。不行!绝不能沉沦!苏婉清最后的记忆残页还在时砂深处等待,真相未明;观测者的烙印尚在眼底;这囚笼背后,必定有青铜门的影子!破局的契机,一定存在!
求生的本能和未解的执念,如同在绝望的冰原上燃烧起的两蓬野火,再次照亮了他几近枯竭的心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盲目冲击,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入自身——观察每一次循环重启时,身体、灵力、乃至左臂时砂最细微的变化轨迹;聆听这片死寂凝固空间中,是否隐藏着不属于“凝固”本身的异常波动。
意识像最精密的探针,一遍遍扫描着自身。循环……第多少次了?一种奇异的直觉在累积。时间囚笼的重启并非绝对完美。每一次轮回重启的刹那,左臂的时砂微粒深处,似乎都有一缕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频率震颤,稍纵即逝。若非他以心力细致入微地反复回溯对比,根本无法察觉!
这频率……并非来自时砂本身!它很陌生,带着一种冰冷古老的秩序感,却又隐隐与囚禁自己的力量同源!仿佛是……某种更高层面存在的印记?或者……是钥匙?
第一百零八次!
就在意识感知到第108次循环开始的瞬间,左臂时砂深处那缕幽微频率震颤再次浮现!吴境的心力早已蓄势待发,如同潜伏的猎豹。他没有再去冲击囚笼壁垒,而是将所有凝聚的心神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指令,循着那震颤频率的源头,狠狠刺入!目标——右眼深处那片沉寂的时茧!
——嗡!!!
右眼深处,那颗沉寂许久、仿佛陷入永恒冬眠的奇异时茧,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炽烈白光!这光并非照亮囚笼,而是无视了时空的禁锢,直接穿透凝固的物质,在吴境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视野被强光撕裂。
光芒退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法想象的末日星海。
破碎的天空不是天空,而是燃烧坠落的巨大天体残骸,如同天神被打碎的琉璃棺椁,带着熊熊光焰砸向下方同样在崩解的大地。那大地并非泥土,而是无数精密到极致、此刻却支离破碎的几何结构体,流淌着熔融的金属河流和闪烁着诡异能量的晶体溪流。空气——如果还有空气的话——弥漫着物质被蒸发殆尽后的刺目白光和毁灭性的能量波纹。
废墟的山巅之上,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祭坛。祭坛材质非金非玉,流淌着冰冷秩序的光泽,却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巨大裂痕。祭坛中央,核心区域已然崩塌,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青铜门虚影!那门的形态……吴境灵魂都在颤抖——赫然就是他识海中那扇神秘青铜门放大亿万倍后的投影!门扉紧闭,门缝处却有粘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渗出、流淌,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无声地湮灭。
祭坛外围,残存着最后一群生灵。或者说,曾经的生灵。他们形态各异,有的类人,有的机械与血肉融合,有的纯粹是能量体……但此刻,无一例外都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形态扭曲,肢体断裂,能量核心黯淡破碎,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蜡像群。
唯有一个身影,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姿态。
那是一个少女。蜷缩在祭坛边缘,残破的观测者制式长袍堪堪蔽体,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暗沉血污。她有着一头失去光泽的银灰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她的身体瘦弱得惊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影像仿佛凝固在毁灭前的最后一秒。少女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头,试图望向那高悬于祭坛上空、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青铜巨门虚影。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吴境看到了她的眼睛。
瞳孔不再是人类或者其他任何生物的形态。
那是……多重星环!冰冷的、精密运转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多重星环结构!和他飞升至四级世界后,自己右眼瞳孔显现出的结构……一模一样!
少女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仿佛能“看见”此刻被封在时间囚笼里的吴境。那多重星环结构的瞳孔深处,凝固着一种超越了恐惧和绝望的极致惊骇!一种洞悉了某种终极恐怖后的崩溃与难以置信!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最后一个词,口型清晰地烙印在吴境的神魂深处:
“门……蚀……之门!”(注:对应设定中的伏笔)
她的嘴唇最终定格在那个无声的“门”字上。脸上的惊骇如同刻上去的永恒印记。
下一瞬,整个影像轰然崩塌!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视野被无尽的血红与燃烧的毁灭白光彻底淹没!在最后的血色光芒吞噬一切的刹那,吴境仿佛听见了亿万生灵在同一瞬间发出的、足以撕裂宇宙的终极哀嚎!那是整个辉煌文明走向寂灭的最后挽歌!
影像消失。
凝固的囚笼依旧冰冷死寂。那粒悬浮的尘埃,还在眼前。
吴境的意识却如同被亿万雷霆同时轰击!心神剧震,翻江倒海!
观测者文明……覆灭!毁灭的核心源头,是那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门虚影!那流淌的黑光……分明与腐蚀飞升通道、被称之为“门蚀”的力量同源!而那个少女观测者……最后的瞳孔……那惊骇定格的神情……那无声的“门蚀之门”……
自己眼中的星环……观测者第七代继承者的刻痕……苏婉清沉睡的青铜门倒影……黑衣吴境所谓的“真相与谎言的夹缝”……
无数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碰撞!一个冰冷到骨髓的真相碎片骤然闪现:这囚禁自己的时间牢笼,这源自青铜门的“门蚀”腐蚀之力,与那毁灭一个辉煌文明的末日景象,根本就是同一种力量!一种来自“门”后的终极毁灭之力!
右眼瞳孔深处,多重星环结构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冰冷仪器。
就在这时——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撕裂声,在吴境凝固的感知中响起。
他竭力凝聚心神。循声而去。
就在刚刚那末日影像最后湮灭的“位置”——在眼前这片凝固的、属于时渊界的死寂空间里——一道极其细微、闪烁着不祥暗紫色光泽的……空间裂痕,如同恶魔睁开的眼缝,悄然裂开了不足半寸的长度。
裂痕的边缘,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与青铜门黑光同源气息的诡异能量,如同试探的触须,正缓缓地、执拗地向外渗出……